骆乘风道:“我办事不利,难道你们剑灵山给老祖省心了?”
这阁子本就不大,唇枪舌剑下,更显得草木皆兵。紧要关头,忽听楼下传来侍女的声音:“先生,小姐到了。”
剑爷山和谷剑寒一脉的恩怨,许或禅岂会不知,若换作往常,这两伙人即便打得昏天黑地,他也只是作壁上观,可今日情形不同,毕竟他有求于人,向楼下说道:“请小姐上楼。”又对几人说:“许某当年的确给老祖添了不少烦恼,不过自从我退身归隐,剑灵山便再无害群之马,老祖也省了不少心。”
几人放下争执,看向楼梯口。韩商冥冥中觉得这脚步声似曾相识,还未见人,便听那女子说道:“爹,您叫女儿。”
一名女子应声上楼,躬身向许或禅施礼。海外派那三人震惊不已,骆乘风叹道:“真是像极了!”
骆停急忙凑近一步,举目观瞧,大惊失色,道:“小师妹!”
韩商则颤声说道:“雪夷!”
那女子蓦然抬头,正是陆雪夷。她惊喜交加,动容道:“韩公子!你怎会在这里?”
陆雪夷话已出口,想起父亲在场,急忙停下脚步,道:“爹,我昨日和您说,有位清明剑派的师兄救了我,便是他!”
许或禅颔首道:“我猜到是他。”
韩商稍觉宽慰,暗想自己对他们父女有恩,许或禅岂能恩将仇报。
陆雪夷见韩商手捂肩头,恐怕早已吃了亏,急道:“爹,韩公子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您千万不要为难他!”
骆乘风道:“大小姐放心,这位韩公子和你同行,也去海外岛。”
陆雪夷闻声一怔,急道:“韩公子,你去海外岛做什么?”
韩商原本打算以死相抗,但听了骆乘风的话,得知陆雪夷也要去海外岛,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决断。
许或禅察言观色,见女儿言语之间对韩商关切备至,深知自己的猜测果真应验,而他方才考察韩商的学问,也正是出于此意,道:“许某有恩必报,我这就放你走。”
陆雪夷笑逐颜开,道:“韩公子,你快谢我爹!”
韩商犹豫不决,但见陆雪夷这般高兴,只好说道:“陆姑娘,我是来取玄邪剑的,剑未到手,我绝不走!”
骆停怒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话未说完,见骆乘风神色陡变,忽然明白了许或禅的用意,道:“这是许师弟的宅子,你说放人,自然放。风兄意下如何?”
骆乘风明白,许或禅是怕伤了爱女的心,看来这恶人只有他来当了。他横身挡在门前,道:“许兄放他走,这小子便不是许兄的客人,骆某要将他带回海外岛,希望诸位也不要干涉!”
陆雪夷心急如焚,深知三门六派和海外派正邪对峙,韩商若被带去海外岛,何异于羊入虎口,转身对许或禅说:“爹,您不能袖手旁观,恩将仇报!”
骆乘风道:“大小姐别为难令尊了,这小子坏了老祖大事,我带他回海外岛,向老祖请罪。”
陆雪夷见父亲默然不语,便知这几人应是父亲的老相识,他们暗中勾结,显然已商议妥当,为今之计只能铤而走险!
她盘算妥当,摸向墙边悬挂的一柄剑,刹那间横架在了脖颈上,道:“爹,您不放他走,女儿就……”话锋一转,道:“韩公子,你还不快走!”
韩商惊恐万分,急忙摆手说道:“我走,我这就走!”可脚步还未抬起,却听许或禅怒道:“放肆!谁敢走!”
陆雪夷身子一颤,宝剑险些滑落。
许或禅怒由心起,他年逾不惑,膝下仅有一女,陆雪夷久居青城山,十几年间父女俩见少离多,如今久别重逢,女儿竟为了外人和自己拔剑对峙,他平生心高气傲,岂能容忍。
韩商见许或禅动怒,急道:“我去海外岛!”
许或禅怒火渐息,紧锁的双眉正欲舒展,却对窗外厉声说道:“谁!”
话音未落,光影一闪,来者破窗而入,足不点地,直奔韩商扑去。
骆乘风深知来者不善,断喝一声:“慢!”长枪一翻,刺向那人腰际。
金风破寂,猎猎作响,那人并未躲闪,反手一掌打向骆乘风。
骆乘风仓促出手,枪招迅捷无伦,怎料对方头也不回,只是反手推出这一掌,当真以卵击石。可他枪到中途,忽觉大事不妙,才明白那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却外柔内刚,催发出极为强劲的掌力。
骆乘风久经阵仗,只闻风声,便知这一掌开碑碎石不在话下。生死攸关之际,他慌忙闪身躲避,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厚重的墙板竟被掌气击出斗大的窟窿。
莫、骆二人神色一怔,见来者随手出掌便威力如斯,诚然举重若轻,内藏乾坤。骆停皱眉说道:“是拂风手!”
来者并不迟疑,起落之间已到韩商身前,一只枯藤老手奇快如电,眼见便要抓到韩商衣领,千钧一发之际,却听身侧一声断喝,木窗被声波击得粉碎,窗外射入一道寒光,虎啸龙吟不绝于耳。
他稍一怔神,才知是一柄利剑袭来,剑气凌厉非比寻常,那只手本已勾到韩商衣领,却明哲保身,退到墙角,横掌胸前,如临大敌。
阁楼内剑气弥漫,朔风刺骨。莫七星、骆停定睛细看,见尘埃中有一人仗剑独立,便恭恭敬敬地齐声拜道:“师叔!”
骆乘风也躬身说道:“恭迎独孤岛主!这人坏了老祖大事,请岛主杀了他!”说话时用枪尖一指,原来发掌打他的人,正是李剑鸣。
骆乘风领教过李剑鸣的身手,眼下吃了一掌之亏,更觉毛骨悚然,然而这位“独孤岛主”及时现身,他心中忧虑顿消,暗想此人若是出手,李剑鸣何足为惧。
剑气掌风纵横披洒,吹得韩商气血翻涌。他听骆停、莫七星口称这人“师叔”,骆乘风则称其“独孤岛主”,不禁想起海外派中一位名震天下的大魔枭,复姓独孤,单名一个沧字,想来便是此人。
骆乘风走上一步,指着李剑鸣说:“独孤岛主,这人是尚虚三子之一,李剑鸣!”
独孤沧稍作沉吟,目光落在李剑鸣身上,颔首道:“名不虚传!”
同为剑术高手,李剑鸣一招之下便领略了独孤沧剑法中的高明玄奥。他纵横江湖数十年,罕逢敌手,这时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江湖传闻,独孤沧身材魁伟,相貌不凡,武功盖世,嗜血如狂。韩商仔细打量,见他宽额深目,隆准狮口,相貌虽不近似中原人物,但眉宇间却并非嚣张跋扈,反而有一股谦恭儒雅之气;他身穿海蓝色长衫,头束万字巾,足蹬马靴,腰间挂着翁仲佩,周身上下一尘不染,更显得豪迈洒脱。
韩商想不到海外魔教中竟有这般器宇轩昂的人物,怪不得连外公都曾对他称赞有加;相比之下,今日来杭州府相聚的中土武人,着实相形见绌。
屋内鸦雀无声,只听独孤沧道:“久闻阁下盛名,难得一见!”
李剑鸣淡然一笑,道:“独孤沧?”
独孤沧听他直呼名讳,不怒反喜,朗声笑道:“不错!举世之大,有谁不知这三字!”
李剑鸣正要反驳,却听独孤沧话锋一转,又道:“然而尚虚三子名动天下,更是无人不知!今日能在此地幸会阁下,沧海虽远,老夫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