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如意坊,一轮秋月悄然爬上头顶,愁云聚散,薄纱般笼罩在秋田里,挥之不去。四个人步履如飞,眨眼间便到了剑庄北门外,韩商虽一言不发,心中却已盘算妥当,这时慢下脚步,对许灵说道:“灵儿,我将你送到我表妹那里,叫她照顾你如何?”
许灵摇头说道:“哥哥,灵儿想和你在一起,我……”
韩商淡然一笑,道:“你是姑娘家,衣食起居还是由我表妹照顾为好,她只比你大两岁,你们在一起,定然一见如故!”心念电转,明白了许灵为何担忧,笑道:“傻丫头,我表妹也住在剑庄中,离我家不过几步远,哥哥每天都去看你。”
许灵听了此话,渐渐放下顾虑。四个人来到北门前,守护庄门的两名弟子自然认得这三位师兄,虽不知许灵是何许人也,却不敢多问,四人匆匆进了庄门,便直奔韩商家宅而去。
清明五侠比邻而居,在府中都有一座前后两进的大院落。此时薄云散尽,月朗星稀,明晃晃的月亮地里,偌大的剑庄静悄悄地入睡了。四人来到门前停下脚步,师兄弟三人商议妥当,拱手道别,韩商依旧不忘嘱咐二人要对今日之事三缄其口,又让柳儒颜去夏府将铭焉叫来。儒颜、玉舟心中自有分寸,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韩商见许灵神情慌促,忐忑不安,心中更为疼惜,急忙牵过她的手,道:“灵儿,你将我当哥哥,我家便是你家,咱们这就进门去见我娘,等会儿铭焉过来,我托付她照顾你。不过哥哥还有一事……要和你说。”
许灵天性聪慧,见他吞吞吐吐,面露难色,便猜到了端倪,道:“哥哥,我爹上次教训我说,如果来到中原后,千万不要和人说自己是南海独孤氏。”
韩商脸色微红,道:“灵儿别多想,独孤氏威震武林,只不过那些人有眼无珠,人云亦云罢了。我爹娘才不会像世俗之人那般见识短浅。不过……这几日剑庄中有些怪事,灵儿,你就委屈几日……”压低声音说道:“暂且改姓‘许’为好。”
许灵只怕给他平添烦恼,听他拿了主意,自然双手赞成,道:“我全听哥哥的,原本我也喜欢叫许灵。”说话间,二人穿过两道院门,径直来到了后院。后院有正房和左右偏房,韩商一家三口住在正房之中,家仆、丫鬟分居左右。这时入夜已深,各房之中一片寂静,想必都已入睡。韩商心中有数,依照剑庄中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庄中有事,父亲与几位伯父必会在祁霄阁中坐镇,衣不解带,剑不离身,以防有变。
他领许灵来到门前,夜半三经不敢高声,伸手轻叩两下门板,悄声问道:“娘,您睡了吗?”话音才落,便听韩母说道:“是商儿啊,你今夜回家住?”
片刻之后屋门打开,韩母迎面走了出来。夏采莲在江湖中素有女侠之称,绝非浪得虚名,此时庄中上下戒备,她今夜也未打算就寝,着实是枕戈待旦。她心中正惦念着韩商,几欲去幽谷探望,见他回来,自是喜出望外,却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庄中有两百余位女眷,上至兄嫂,下至弟子、丫鬟,她都叫得上名字,对得上长相,看着许灵颇觉面生,正要发问,便听韩商说道:“娘,她是我在南方结识的妹子,姓许,叫灵儿,这几日随父母来大名府办事,便找到咱们家里。灵儿,快来见过我娘。”
许灵言听计从,见门中走出这位中年妇人仪态万方,温婉雅致,眉宇中的气度与韩商颇为神似,更觉得亲近,局促紧张之感消减大半,施礼说道:“灵儿见过伯母。”
韩母并非自恃身份、拒人千里,但在这当口,她对庄外人自然而然提起几分戒备,可见了许灵乖巧懂事,形容可爱,转念一想,商儿这孩子心地纯善,涉世虽不深,但交朋友却有分寸,便打消疑虑,道:“快进屋说话,怎么半夜才来为娘引见,岂是咱们剑庄待客之道。你叫灵儿?”
“嗯,伯母叫我灵儿便是。”问答之间,三人脚前脚后进了房门。
韩母掌起灯火,会客厅中分宾主落座,见许灵蹑手蹑脚,扭捏不安,韩母莞尔一笑,道:“灵儿,你父母为何没同来?家住何处啊?”
韩商只怕许灵拿不定主意,道:“娘,我和灵儿是在杭州结识的,当日我从海外岛回中原,身无分文,全靠灵儿一家接济,给了我盘缠。娘,灵儿的父亲来大名府买卖,正巧许家也有亲戚住在城内,所以她父母便没来咱们剑庄,她一个人贪玩,独自找到了这里。”
韩商情非得已,如此对着娘亲说谎,明理懂事以来着实是头一遭,心中自责,不免忐忑,话音也有几分颤抖。
韩母心细谨慎,察言观色,向许灵问道:“灵儿是杭州人?怎么却像是北地口音,家里做的什么买卖,一个人出来,不怕爹娘挂念吗?”
许灵听韩商拿了主意,只好就坡下驴,道:“我家祖籍原本也是北方人,十几年前才去了杭州,做些绸缎生意。我和爹娘说过要找哥哥来,他们二老自然一百个放心。”
韩母笑道:“那就好,商儿这孩子也没个哥哥样,灵儿何时来到庄中,怎么天到这般时候,才请到家里?”
许灵连忙说道:“我才一进庄,哥哥便领我来见您!”
韩母笑道:“好好,商儿孤身在外,能有朋友照顾,我就放心了,他回家的盘缠是你给的,我更要当面酬谢令尊令堂,不能怠慢。灵儿,不如改日让二老也来做客,我庄中上下尽地主之谊,可好啊?对了,你家中可还有什么兄弟姊妹?”
许灵摇头一笑,接下来却不知说何是好。韩母也笑道:“中郎有女,更是好福气。”正这时,却听屋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韩氏母子都是习武之人,闻声便知,来者正是夏铭焉,韩母招呼道:“铭焉,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