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深知沈玉舟心思缜密,必是在客栈中也察觉到了蛛丝马迹,道:“玉舟,我明白你心中担忧,咱们还是落脚之后再从长计议。”转身走到许灵身旁,安慰道:“灵儿别怕,车到山前必有路,二公子若能自行解毒,那最好不过,不然便请我外公出手,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
几人相觑点头,深知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柳儒颜当先引路,韩商和许灵走在独孤阳平身后,时刻静观变化。独孤阳平自行将手铐锁在手腕上,随着众人飞奔,时刻心怀忐忑,自知正邪不两立,可见到韩商如此关照,当真如他乡遇故知,惶恐之意消散多半,暗中盘算道:“只要挨过满月之期,我独孤阳平便是绝世高手了!”
五个人走小路绕过清明剑庄,到了那家酒坊。坊名如意,是清明剑派在大名府置办的一间酿酒作坊,只因弟子看守时不慎弄倒火烛,一夜之间将三间作坊烧了两间,只等明年动工修复,如今无人看守,便成了一处废址。
大火之日刮的是正南风,因而院落南墙并未损毁,靠南的一座十间门、高屋顶的大作坊只被熏黑了北墙,屋中却无半点痕迹。
独孤阳平一路发足疾奔,浑身关节得以舒展,加之他心情好转,这些日积攒在体内的郁郁之气渐趋消散,竟觉得神清气爽,两腮也稍稍消了肿胀。
韩商来到院前,见门扉半掩,户结蛛网,满鼻子灰腥气味儿,他用力一推,两扇大门吱呀作响,里面却是屋舍俨然,一间大作坊外还有一间小屋,自然知道这是巡夜之人所住,如今也空无一人,道:“阳平兄,只好委屈你住在这间废弃酒坊中了。”
独孤阳平一路行来,已将四周巡察妥当,觉知此地人烟稀少,正是疗伤练功的好去处,欣然答应道:“甚好甚好,能有这处落脚之地,真是感激不尽了!”
几人说话间走进院落,韩商听独孤阳平语气谦卑,双腕还上着镣铐,心中一阵酸楚,回想当日在海外三岛时,这位独孤二公子何等飞扬跋扈,想不到他落难之日,性情竟会随之大变,当真时事造人。
韩商轻轻叹了口气,笑道:“阳平兄不必客气,我在海外三岛屡次得你相助,如今怎能不竭力帮你!”忽而想起一事,问道:“阳平兄,那日在天洞中你受了重伤,不知是如何脱的身?”
独孤阳平不胜唏嘘,道:“多亏那位重阳王府的司空先生,有他背着我,才得以脱险出来。”
韩商点点头,又想起骆乘风,问道:“那骆乘风可曾脱险?”
独孤阳平眉头一皱,沉吟道:“我听烈坛主说,韩兄弟和骆乘风、袁剑都坠入海中,本以为你们三位……”
韩商听到此处心中了然,当时骆乘风口称要与自己同归于尽,显然是在迷惑烈儒阳,想必早已逃命去了。好在他并非记仇之人,事过多日,骆乘风是死是生,他早已不再计较,抱拳说道:“那就不耽误你运功解毒了,你安心在此养伤,我在这间小屋中,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独孤阳平却急忙摇头,道:“怎敢劳烦韩兄弟大驾,我在此地练功,你们谁也不必留下照看,只劳烦你每日傍晚送来些酒菜便好,灵儿这些日跟我受了不少苦,请韩兄弟将她带回府中,好好照料,等我大功告……等我解毒之时再去找你便是!”
几人听他语意模糊,不知这“大功告成”作何解释,韩商不便追问,道:“你孤身一人在此,若是有人打扰你运功解毒,如何是好?”
独孤阳平苦苦一笑,道:“我这双掌剧毒无比,世人避之唯恐不及,谁敢上门送死。若是真有这不长眼睛的主儿,我便试一试掌功,教他来世明白做人!”
韩商心弦一颤,兀自想起八个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轻叹一声,道:“那你好自为之。灵儿,我先带你回庄,咱们明日再来送酒菜。阳平兄,你还有什吩咐,我明日一并给你送来。”
独孤阳平笑道:“这已是感激不尽,只要你照顾好灵儿,我便没什么后顾之忧了!灵儿,一定要听你哥哥的话,别让小叔叔挂念!”
柳儒颜见许灵迟迟不愿答应,道:“子夏,还是听这位独孤公子的话,咱们出庄已有些时候,若是让长辈们察觉,回去也不好交代,追究起来恐怕会牵连独孤公子。”
韩商稍作斟酌,问道:“灵儿,你意下如何?”
许灵虽担忧叔叔伤势,但此地安静空旷,又得韩商安置,心中多少踏实下来,便颔首答应,转头看了看独孤阳平,嘱咐道:“小叔叔,你可要用心解毒,千万别再贪图这邪门武功!练成了又能如何……若是有人误闯进来,你也别动怒,把他喝走便是,千万别再伤人性命,爷爷知道你改邪归正,我和哥哥再好言求他,爷爷定能宽恕你!”
独孤阳平见她声泪俱下,正邪两念水火不容,在心中翻江倒海,伸手正要抚摸许灵额头,劝她不必伤心,可抬起手掌时,见了那毒液腐蚀的惨状,骇意突如其来,急忙收回手掌,忖道:“如今也只能孤注一掷,将这双毒掌练到收发自如,不然我独孤阳平这辈子便算毁了!”他心念笃定,却对许灵说道:“灵儿放心,和你哥哥去吧,好好在庄中休养几日,眼见十五月圆之期便到了,等我冲破玄关解毒之后,便和你去找爷爷,那时纵使断手断脚,小叔叔也心甘情愿!”
几人见他声情并茂,直言痛改前非,虽不深信,但事已至此,只能盼望他心口如一,这时将他送到酒坊门前,目送他进了屋中,各自动手合好十扇房门,这才徐徐走出院落。
许灵挂念之情更胜,十步一回首,紧握韩商手臂说道:“哥哥,我想留下来陪小叔叔,他毒性发作起来若是伤到自己,没人照应该如何是好?”
韩商摇头说道:“灵儿听话,二公子不是怕伤到自己,他更怕出手会误伤到你!”
沈玉舟旁观者清,暗想这位独孤公子终于找到安心练功的好去处,见他目光中满是戾气,已有走火入魔之相,迷途知返恰如逆水行舟,左右都是棘手,不由得转头去看韩商,见他面色凝重,显然也正在为此事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