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不加隐晦,道:“如此说来,晚辈荣幸之至!我对雪夷的身世知之甚少,总觉得愧疚于她。”
李剑鸣眉头舒展,道:“你有何愧疚,我看是她有愧于你,你掏心掏肺地对她,反过来她却对你讳莫如深,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有其祖父……必有其孙女儿!”
韩商心头一沉,摇头说道:“雪夷必有难言之隐,她为了救晚辈,甘愿以性命威胁许或禅,只凭这点,晚辈绝无怨言!只要她真心对我,其余身外之事,我又有何顾虑!”
当日之事李剑鸣亲眼所见,无言驳斥,叹道:“但愿如此吧。”忽而站起身,将两本经书踢送到韩商身前,道:“你这犟脾气,当真和我像极了。但老朽比你聪明,多半都是我占便宜,旁人吃亏,不像你,吃了亏还蒙在鼓里。”说罢仰望群山,感慨良久,道:“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啊。这一眨眼就是四十几年呐,四十多年前,令尊令堂尚在襁褓之中,哈哈哈。当年剑圣徐何与世长辞,徐门一派便交由徐尘掌管,他是什么人,武林中旷古未有的万恶枭首!”
韩商本以为他要述说雪夷的身世,却不料话锋一转,竟说起了徐尘老祖,暗想此话必有因由,便悉心听了下去。
李剑鸣道:“徐尘凭借徐氏一族的威望,拉拢勾结江湖左道,徐门势力盛极一时,比之今日的海外派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那毕竟是在中原,纵使他势力再大,却也斗不过三门六派,何况中原武林还有朝廷当靠山。”
韩商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势力再大,又怎能和朝廷抗争。”
李剑鸣颔首道:“纵使朝廷出兵相助,剿灭徐门却也千难万难。若非徐尘野心太大,想一口气吃掉整个中原武林,也不至于有此大败,流亡海外。”
“徐尘麾下本有五名弟子,那泉州一战,便有三人伏诛,余下二人想必你都知道,一位是骆艳鸣,一个是谷剑寒。谷剑寒算是最不成气候的一个,如今却也名声显赫,试想那三名弟子若都活在世上,放眼中原武林,又有几人是敌手?当年中原武林伤亡惨重,虽未诛杀徐尘本人,但杀了这三个,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韩商稍作沉思,道:“前辈说雪夷的爷爷‘不是魔头,胜似魔头’,看来并非魔教中人,应该不是这三名弟子之一。”
李剑鸣聪明绝顶,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意,分明是不愿陆雪夷再与魔道有所沾染,不禁笑道:“放心,这丫头若是那三个死鬼的后人,也就没有后世的恩怨情仇了!你当真想知道她的祖父是何许人也?”
“求之不得,万望前辈相告!”
李剑鸣笑道:“也好也好,这件事藏在老朽心中多年,再若不找个人说出来,恐怕要埋进黄土里了;何况这丫头是你未过门的媳妇,我对你说了她的家世,也不算外扬家丑,哈哈,不为过,不为过!好,我就把这件事说给你,你将来抓着她的命门,也好镇得住她。”
韩商微觉困惑,又听他说道:“恐怕那丫头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出身,因为她老子许或禅聪明一世,却也不知他自己的老子是何许人也!哈哈哈哈哈,你倒是说说,他们这一家子糊涂蛋,是不是可笑之极啊?”
韩商闻听此话,莫名其妙,心中却道:“什么老子小子的,这位李前辈才是糊涂人,他口中所说虚多实少,我万万不可全信。”
李剑鸣见他又要发问,急道:“别问别问,你啰啰嗦嗦的,头脑又不灵光,乱问个一两句,我脑袋就痛得很,说不定自己也忘了。”说话间坐回韩商对面,一拍他大腿,道:“知道这世上我最恨的人是谁吗?对,正是李重生!”
他自问自答,“李重生”三字出口,便如吃了一抔沙子,嘴里“呸”个不停,抿了抿嘴角,道:“你这榆木脑袋想破了天也想不出来,那丫头的爷爷,正是这堂堂尚虚教主,当今道家掌教,李重生!我呸!”
韩商初闻此话,惊愕不已,尚虚教主李重生乃是当代道家至尊,曾受真宗皇帝赐封,无异于陈抟老祖之于太祖太宗,身份何等尊崇。如若雪夷当真是他的孙女儿,那许或禅岂不成了李重生之子,而剑爷山掌教骆艳鸣,岂不成了李重生之妻!自古以来正邪有别,泾渭分明,李重生是中原武林泰山北斗,中华上朝至道尊师,而骆艳鸣则是双手染满鲜血的邪教魔头,这二人如何便成了夫妻!
他惊讶之余,忽而想到李氏兄弟成见颇深,乃是武林中尽人皆知的事,李剑鸣对兄长心存不满,顺嘴胡诌也未可知,绝不可轻易相信。
李剑鸣察言观色,不禁怒道:“你这臭小子,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你却不信我!你若连这句话都不信,那咱们也不必再说下去了!”
见他拧眉瞪目,韩商急忙收敛疑色,道:“前辈息怒,我怎敢不信您的话,只是晚辈初听此事,实在……难以相信,李教主怎会是……”
李剑鸣道:“当年泉州一战,徐门三大弟子葬身海上,徐尘率残众逃亡海外,有一名弟子却因重伤难以随行,被我擒住了。”他话音一顿,恍如神回当年,道:“当然也有李重生在场。我和他合力将这女子擒住,想必你应该知道这女子是谁了吧。”
韩商稍作思索,道:“既是徐尘的女弟子,那定是骆艳鸣了。”
李剑鸣点点头,道:“韩商,我问你,你第一次见到那青城派的丫头时,心中是何感触啊?”
韩商听他忽然发问,搔首说道:“自然是……自然惊为天人!说句实在话,雪夷秀外慧中,有谁见了会不心动呢?”
李剑鸣目光倏尔变得游离恍惚,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意气风发的岁月,淡然笑道:“那时的她就像这小丫头一般年纪,相貌也极为神似,都是一等一的好人。我呢,自然也如你这般,年少轻狂,**倜傥,可惜那时也没留下一张画像,总之比你今日要英俊多了。”
“当时我和李重生不忍对她痛下杀手,又怕她被别人所害,便将她带到一个隐蔽之所,为她疗伤,等她伤愈后,不觉间竟已过了三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