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马就是半程马拉松,全程马拉松42.195公里的一半就是21.0975公里,别小看这21公里多一点,大部分人不经过锻炼还真跑不下来。
孙宏平至少五年前就开始跑步了,开始几年跑跑停停、停停跑跑,没有形成规律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跑就跑不想跑就不跑、天气好时才跑雨雪天又停了。硬有规律性不间断地跑步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每两天跑一次,风雨无阻,每一次十公里左右,每周的跑量都在30公里以上。
不知何时起,孙宏平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种“时间不多了”的“不祥”之预感,就算长命百岁头脑清醒地做事能做到八十几岁……也只有三四十年了!三四十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会过去的。德国著名长跑运动员和教练赫尔白特·史迪凡尼写的《跑步圣经》一书中,讲到跑步能降低血压、使人年轻甚至比实际年龄“年轻”10到20岁!孙宏平血压有点偏高,他想通过跑步锻炼减肥降血压,还有他想他如果能比实际年龄“年轻”10到20岁,那将是一件多么妙不可言的事情,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都还不晚。孙宏平喜欢自己跑步时的样子,觉得自己跑步时像穿越到了青少年时代,朝气蓬勃、霸气十足,似乎一切艰难困苦和烦恼都会被他踩在脚下、甩在身后……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机械表,不愿动了、没有动力了就去跑步给自己上好“发条”后,又有动力了又愿意动了。他把体育锻炼看得像吃饭一样重要,饭一顿不吃肚儿就会咕咕叫、跑步两天不跑浑身不爽心也慌……孙宏平开始跑步时怕见人特别是熟人,就挑没人或人少的地方跑,那时他还经常被人称为孙胖子,一米六五的矮个子体重曾接近八十公斤,大腹便便、身材臃肿,随着经常跑步、长途步行,体重逐渐下降、人也越来越有劲,特别是他一年多时间坚持有规律地长跑后,变化就更大了,当他确信那些笑话他的人没人能跑赢他时,对他们的讥笑也就不以为意了,更让人欣慰的是他发觉曾经嘲笑他的那些人怪异的眼神也慢慢变化了……变成了近乎“敬畏”之眼神。
他比平时跑步出发的时间要早,才下午三点多钟,他打算走到白岩坪后正式开始跑。走到他二爸他们院坝边,觉得有点异样,因为那条黑狗没有冲过来咬他,它甚至还朝孙宏平笑了笑样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汪汪汪……”
“汪汪汪……”孙宏平后头也有狗儿叫了一声,孙宏平回头一看,原来是“小黄”,他二爸家的狗可能是看在“小黄”的面子上才没冲过去咬他。
他连忙把“小黄”往屋里赶:“回去!回去!”
“小黄”像撵路的三岁小孩一样不听话,他只好抱起它跑回家,把它关在屋里,他母亲问他:
“把它关在屋里干什么啊?”
“我要去跑步,它撵路!”撵路,方言,意思是怎么说呢?比如大人出门到哪里去,小孩也闹着要跟着去,就叫小孩撵大人的路。
“喔喔喔……”孙宏平母亲把狗儿唤到火屋里去了。
孙宏平再走到他二爸家院坝边,那条黑狗又冲了过来,他二爸二婶没在家去雪花街上茶馆里玩麻将去了,他们打麻将也上瘾了跟孙宏平跑步上瘾一样。其实,孙宏平二爸是一个非常会讲故事的人,他如果能用笔把他所讲的那些故事写出来变成文字,说不定就能成为一个不错的作家,可是他二爸对“作家”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你眼睛瞎了!信不信我打死你?”孙宏平做了一个蹲下去捡石头的假动作,狗连连后退逃进车库里去了。
一上白岩坪,孙宏平开始跑起来,路边那户人家,那位老人在公路上散步那条老狗陪着她,她看到孙宏平又打招呼道:
“你又在……”
“对,又在散步……”孙宏平笑道。
老狗也是黑色的,它的头脑比孙宏平二爸家那条黑狗头脑清醒多了,孙宏平看它的眼神它认识他样似乎也理解他为什么跑步,比它的主人枚宗兰老人更明白跑步之意义似的。但马老二、马老幺家的狗还有梭子坪里的狗,一如既往地不认识孙宏平样不买他的帐一见他仍然是狂咴不止,直到他消失于它们的管辖范围很远很远为止。
从梭子坪上去,许家槽里一户人家都没有了,原来的屋都复了耕,人呢有的搬到低山大公路边去了,也有在城里买了房子进了城的。
从梭子坪上去,经过许家槽到十里坪药材种植基地再到邓家林场,四公里的路程不见一户人家,碰到了两辆小车、一辆摩托还有两条小蛇……碰到第一条小蛇是在许家老屋场下边岔路口,一条不到一米长的菜花蛇,正悠哉游哉地横过公路,孙宏平吼了它一声还抓了公路边一把土撒向它才使它加快了脚步……不是加快脚步,因为它没有脚……使它加快了速度,还慢一点,小车就从它身上碾过去了,也算是孙宏平救了它一条蛇命,只可惜不是一条白蛇,如果是一条像《新白娘子传奇》里面的白蛇就好了,只是一条小小的菜花蛇,好歹也是一条蛇命,救了一条蛇命也是积德行善。许家老屋复了耕并没有种庄稼,而是栽满了落叶松,应该算是又退了耕还了林。从许家老屋场上去不远,孙宏平边跑边喊一二一,大腿差点碰到了又一条蛇的脑壳,它立在路边正在倾听一二一的声音样,脑袋是三角形的显然是一条毒蛇,还好它没有咬孙宏平一口,它也许是一条好奇心极强、性格温和的小毒蛇。它可把孙宏平吓得够呛,孙宏平跑过去几丈远了又停下,又回过头去看它,它还是那样伫立着昂着脑壳、一动不动被惊呆了的样子,直到又过身一辆摩托车才使它回过神来,低下头去跑了。上坡路快跑完时又碰到了一辆从上而下的小车,车里有两位小青年冲孙宏平友好地喂了几声,孙宏平也笑笑朝他们挥挥手,又回头望望下面的山谷……那山谷里三十几年前曾发生过一起抢劫杀人案,如今是太平盛世,不管哪里都有一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社会幸福感之基础。
到邓家林场管理处,下去几步,就上了省道线大公路,路面宽阔平坦,云开雾散太阳出来了,跑起来心情格外舒畅。路边一栋栋房子有如乡村别墅,原来的土墙老房子都不见了踪影。如今的农村人也不像以前那么土里土气的,尤其是那些出门去城市里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农村里房子也像农村人一样摆脱了土气,不再是土墙盖泥瓦或茅草,而是砖墙和钢筋、混凝土结构盖的是琉璃瓦,也像城里房子一样的装修……农村跟城市不再像过去那样是天壤之别,当然有些差距还是非常明显的比如病人看病、学生上学等等,还有农村人的生活一早一晚也没哪个像城里人那样跳舞、打太极拳或是跑步的,孙宏平是个例外在一般农村人眼里也许就是一个怪胎。
“那个人怎么那样跑是怎么回事?”孙宏平听到一个大人问。
“那是在锻炼身体!”一个小孩回答。
一个更小的小孩,蹒跚学步的小孩,挣脱了大小孩的搀扶没跑几步摔倒了哭了起来,大小孩笑道:
“……你还没学会走就想跑啊?真是可笑……”
孙宏平从他们屋门口公路上跑过去了,小小孩的哭声也跟着他跑,跑了一截听不清了,也许没哭了。路边立着一块巨大牌子,上面两排大字:
“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
过去又有两户人家房子挨在一起,孙宏平知道都姓施,《水浒传》作者施耐庵的施,他还知道其中大门紧锁的那户人家……前年冬天两位老人带一个孙儿在屋里,烤白炭火门窗关得太严三个人共赴黄泉,小孩父母在外面打工,回来与老父老母、儿童儿子已是阴阳两隔,惨不忍睹。
望远方重峦叠嶂,青山、白云和蓝天,两只乌鸦述说着凄凉的往事从孙宏平头顶斜上方飞过……孙宏平跑到十一公里多一点快拢三岔沟了就转身往回跑,他感觉良好,一边跑还能一边心平气和地哼歌儿……他经常用能否正常地哼歌儿来检验是不是跑得过快,因为过度剧烈运动对身体也会有伤害。
“那个人又跑回来了!”再经过有大小孩和小小孩在院坝里玩耍的那户人家时,大小孩说。
那个不知孙宏平那样跑步是什么意思的大人,正在把扯的一篓子草扔进猪圈里,从圈里传出猪们欢快的叫声,他又望了孙宏平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
小小孩坐在一把小椅子上,大小孩学着孙宏平跑起步来嘴里还喊着一二一,突然假装摔倒了,逗得小小孩咯咯直笑,笑纹有如水波一直传到孙宏平的脸上。
从林场管理处上去又是土公路,上坡弯又多,上了山顶再就是下坡路与平路了,孙宏平就不担心跑不下来了。
回去拢他二爸他们屋门口,刚好二十二公里,用时两小时三十分钟,他二爸二婶回来了,他二爸在院坝里玩手机看抖音短视频看得哈哈大笑,狗没在家,他二爸问他:
“……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跑到邓家林场那边,就是那户姓施的人家,前年两个老人带一个孙儿在家,烤白炭火门窗关得太严,三个人一起死了……从那户人家还要过去一截……”
“那你跑得远嘛!”
“那户人家是一起死了三个人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娃娃啊?”
“是一起死了三个人两位老人和一个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