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上次的惩罚还不够是不是?”
石头后面的小女孩不情不愿的出来,双眼委屈巴巴的看着呵斥自己的男子。
中年男子好似没有看到小女孩的目光一样,继续呵斥道:“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功夫。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舞刀弄枪的成什么样。”
被训斥的小女孩眼泪簌簌落着,转身跑开,抽泣着吼道:“哼,坏爹爹,臭爹爹。”
中年男子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却是任由小女孩离去,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挽留。
……
叶荨已经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想要学习功夫了,也差不多忘了被父亲训斥的悲伤。
小时候的叶荨看到舞剑的父亲,就被那美丽的剑吸引住了,是的,美丽。她很惊奇,父亲手中的剑竟然能开出花来,就仿佛变戏法一样,长剑绽放成花朵,又逐渐收缩,就像一朵莲花一样,开出骨朵,砰然绽放。
叶荨仿佛看到父亲变成了一株荷花,自水下冲出,破开重重阻碍,直冲天际,于空中绽放,极尽绚烂。
叶荨被这样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她很向往有一天,也能像父亲一样,让剑开出花来。
叶荨还记得那天,她兴奋地对父亲说道:“爹爹,我也想让剑开出花来,你能教我那个让剑开出花来的戏法吗?”
那时候的叶荨,还不知道什么叫功夫,她觉得那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戏法,最重要的是,很美丽。
可是父亲却没有同意,而是说道:“小荨啊,女孩子学这个不好,你看啊,老巷头的阿婶针下飞花,不但可以绣出花草树木,还能绣出飞鸟虫鱼,可比让剑开花的戏法好多了,我们学这个好不好。”
“不要。”叶荨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口中叫道:“我不要学这个,我就要学让剑开花的戏法。”
叶荨的父亲接着问道:“那紫芸丫头呢?你看啊,你紫芸姐姐不但写得一手好字,画的人仿佛跟真的一样,多厉害啊,等你以后学会了,给我画像好不好。”
“不要。”叶荨气哼哼地说道:“我就要学让剑开花的戏法。”
“不行。”一向温和的父亲突然暴跳如雷:“你学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学这个。”
叶荨被父亲吓到了,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叶荨很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父亲这么生气。
叶荨揉了揉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吼道:“不学就不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小气鬼。”
在那之后,叶荨好像真的赌气不嚷着要学让剑开花的戏法了。可有时候人偏是这样,越是不让做的事,就越想去做,叶荨就是这样,她确实赌气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表面上的倔强,最终还是敌不过内心的向往。
当叶荨再次和父亲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父亲不仅训斥了她,还罚她跪了一个时辰,叶荨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这样,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化为了叛逆,一种你越不让我做,我偏要做的想法如疯狂生长的藤蔓,逐渐蔓延开来。
于是,叶荨不再求父亲,而是每次父亲舞剑的时候偷偷的躲着看,可很多时候,无论她躲得多隐蔽,都被父亲察觉到了,她把所有的不解都归结于父亲那神奇的戏法,内心的渴望更加高涨。
虽然每次被抓到后,都避免不了一顿惩罚,可叶荨并没有因此放弃。后来,叶荨发现,躲得离父亲越远,越不容易被找到,可是,不论她看多少遍,始终学不会,她已经很努力地去记,可还是完全一窍不通。
“既然你不教我,我就让别人教我。”叶荨气哼哼地想着,可是,她走遍了整个渔村都没有发现可以教她的人。
即便是最年长的老村长也不知道能让剑开花的戏法,老村长告诉叶荨:“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让剑开花的戏法,渔村世代以捕鱼为业,地处偏隅,恐怕只有外面的人会。”
“外面的人?村长爷爷,世界不就渔村这么大吗?怎么还有其他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叶荨惊呆了,在她的认知中,渔村就是整个世界,可现在老村长却告诉她,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存在。
老村长呵呵笑道:“傻孩子,渔村怎么会是一个世界呢。外面的世界可大着呢,我年轻时候啊,去过外面的世界,那可比渔村大多了。”
叶荨吃惊地问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啊?”
“比渔村大十倍。”老村长比了比,说道:“不,大百倍,甚至更多。还有很多地方啊,我都还没有去过,或许啊,这个世界是没有尽头的,终其一生也无法走完。”
“世界原来这么大啊。”叶荨疑惑地问道:“既然世界这么大,我们为什么不出去呢?”
老村长笑着说道:“渔村是我们的根,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不管外面的世界多好,也终归忘不了,这里是我们的家啊,而且,外面的世界也并不那么好,没有渔村纯朴,和谐,无忧无虑。在渔村,每天打打渔,闲下来沏壶茶,聊聊天,平静安详,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叶荨双手托腮,歪着头道:“可是我想去外面看看。”
“年轻人确实适合多走走,见识一下世面,如果不想走了,累了,便回来吧。人的一生啊,没有什么绝对的永远,但求心安。”老村长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说起来啊,你父亲就是从外边来的,大概七八年前吧,你父亲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你来到了渔村……。”
后面的话叶荨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内心的疑惑让她陷入沉思。从小她便问父亲,娘亲去了哪里,父亲告诉她说,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可是为什么父亲会带着她来到渔村呢?也是厌倦了外面的生活吗?
叶荨感觉脑子很乱,她迫不及待地跑了回去,质问道:“爹爹,娘亲究竟怎么了?。”
叶父心情似乎很烦躁,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你娘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
叶荨摇摇头,抽泣道:“可是村长告诉我,我们是从外面来的。我是傻子吗?我想和你学让剑开花的戏法,可是你不问缘由就训斥,惩罚我,我一点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吗?别的孩子从小都有母亲疼爱,偏偏我没有。我不是木偶,不想任由你摆布。”
叶荨说完就跑了出去,她的心情糟透了,很想放声大哭一场,把这些年积压的委屈都哭出来。
叶荨在海边呆了很久,也哭了很久。她偷偷地回了家,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她想离家出走,自己去寻找答案,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像一片叶子寻找回家的方向。
可是她才出门就遇到了立在门外的父亲,正当她想着怎么应对的时候,父亲开口说道:“以后不要这么任性了,你想学武,我教你便是了。”
“什么?”叶荨以为自己听错了,父亲居然没有责骂她。
“就是你说的让剑开花的戏法。”叶父说完便走进屋里。
所有想要离去的想法,都在一瞬间悄然瓦解,叶荨也说不清楚她是舍不得离开,还是不敢离开,总之,离家出走的计划失败了。
叶荨终于知道让剑开花的戏法是什么了,它有一个优雅而美丽的名字,叫青莲剑歌。
……
所有的秘密都终将被埋葬,就像叶荨想知道的一切,最终也都没能知道,那个埋葬秘密的人,便是父亲。
叶荨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有离开的一天。曾经无数次的分别都有重聚的时候,可这次,再也没有了。
父亲的死埋葬了所有的秘密,却又像一把钥匙,等待着打开一扇新的大门,前路迷雾重重,叶荨看不真切。
三年,那么漫长的时间,倔强的叶荨独自承受煎熬,逐渐接受父亲的离去,独自一个人生活。尽量表现得开开心心,因为这是父亲的遗愿。
第一次见青莲剑,是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重重箱底下有一个剑匣,里面是一把有着精美花纹的黑色长剑,叶荨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见父亲用过。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
“小荨,当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许不在了。本来,我是永远不会教你习武的,可你太倔强了。”
“你离家出走的那一天,我想了很久,我知道即便我留住你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也无法留住你一生。于是,我妥协了,我很怕你会做出什么傻事,也怕,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一个姑娘家会受到什么欺负。”
“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离开,或许我已经做完了想做的事,也或许没做完,但不管做完没做完,都和你无关。”
“有些事,你不必知道,也不该知道。请原谅我对你做出的规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不要再探究什么秘密了,让它彻底埋葬吧。我的路由我走就好,你该做的是好好开始自己的生活。以后,我不会再要求你做任何事了,你可以自己规划自己的人生了。”
“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幸福地过完一生,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恍惚中,叶荨又看到了曾经的那些事,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又真实又虚幻,她多想这是一场梦,梦醒了,父亲还在。
“父亲,我终究还是放不下。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放下的,可那只是假象罢了,我想知道那件你想做的事是什么,接替你去完成它,了结我所有的疑问,还有你未了的心愿。”
叶荨握紧手中的剑,轻声呼唤道:“青莲,请帮帮我。”
手中的青莲剑似是感觉到了叶荨的气息,轻轻地颤了颤。
叶荨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来到了一个满是花的世界,不论是天空,还是大地上,都开满了青色的莲花。
在那大地上,是一个个花骨朵,它们如长矛般射向天空,在上升的过程中逐渐绽放,到达天空的一刻砰地一声炸开,化为道道流光落向大地。
每道流光都好像一颗种子,落入大地后生长成新的骨朵,然后飞向长天,生生不息。
叶荨轻语:“破风,扶摇,莲斩。”
那一株株上升后炸裂的青莲,像极了青莲剑歌中的其中三招。
下一刻,似长矛的青莲交错纵横,直指叶荨,叶荨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挡在身前。但过了好一会,叶荨都没有感觉到痛觉,当她睁开眼,便看到那些飞舞交织的青莲围绕在她周身旁,它们一下子出现,又突然消失,仿佛能瞬移一样。
“这是碎空?难道这是青莲在向我展示青莲剑歌吗?”
继而,飞舞交织的青莲剑矛汇聚向天空,凝结成一朵巨大的莲座,莲瓣缓缓展开,逐渐剥离开来,待花瓣分解完毕后,仿佛化身为利刃,直刺大地,这些利刃般的花瓣并不是垂直落下,而是和普通的花瓣一样,飘忽不定,随风飞扬。
“千叶。”
破风,扶摇,莲斩,碎空,千叶便是贯穿青莲剑歌的招式,虽只有五招,却是千变万化。看似简单,可每一式都可以演化出不同的用法,技不多,却精妙万分。
叶荨还沉浸在震撼中,丝毫没有发觉周围的景象变了。不知不觉中,整片天地都被黑暗笼罩。叶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似陷入了泥潭中,整个人都在被吞噬。
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阻止下陷的身形,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彻底吞没。叶荨的意识如沉入大海般,所有的感知正在逐渐远去。
恍惚中,她看到了一株莲,奋力冲破重重泥沼,冲向长天。那么通透的莲花,原来是从这么污浊的地方开出来的。
“生如莲,不染泥沼,这便是莲心吗?即便生在黑暗的泥沼,也心向光明。天空的那一点曙光就在眼前,怎能轻易放弃。”叶荨似乎明白了,什么是莲心。
“如果连这一点磨难都克服不了,还怎么追寻那掩埋的秘密,曾经独自背负所有的父亲,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来,我,要更强。”
叶荨调动所有的力量,奋力冲向上方,追寻着那株破空而去的青莲。
抓住了,叶荨没想到自己能追上青莲的脚步,也或许,是青莲帮助了她,自由的感觉是这么美好。叶荨终于知道莲为何那么美丽了,因为冲破重重阻碍,才能尽情绽放。
“是你吗?”叶荨看着手中的剑,它的样子虽然变了,但熟悉的感觉,更亲切了。
似乎是为了呼应叶荨的呼唤,青绿色的长剑轻轻吟动。此时的青莲剑,终于有点属于名剑的威势,剑身的花纹透着点点光泽,好似阵阵波纹在荡漾。
扣门声想起,伴随着一道呼唤:“叶荨,你还好吗?”
叶荨幽幽睁开双眼,轻语道:“我睡着了吗?一切都是梦吗?”
叶荨看向手中的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那把青绿色的长剑正握在自己手中,和梦里一样。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不是梦,不是梦。”叶荨双手握住青莲剑,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门外的韩彻内心咯噔了一下,久久不见叶荨的回应,他以为叶荨出事了。韩彻一把推开叶荨房间的门,看到叶荨的异样,韩彻担心地问道:“叶荨,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荨声音颤抖道:“我成功了,成功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韩彻提着的心落下来,他知道叶荨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她安好,便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