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一见向王府的马车停下,就迎了上来,一副焦急的模样。
烛欢不解,织素在请帖中只是提到了身体抱恙而已……
这下人未免表现的太过‘激动’了,彷佛,烛欢再慢一步,人就要咽气了一般……
不过,烛欢并没有多言,带着紫依和紫琳跟着下人往相府里走。
“郡主稍等片刻。”
小丫鬟将烛欢领到一扇门前,接着敲了敲房门,声音放缓,似是不敢惊扰里面的人,
“公子,临桉郡主到了!”
“请郡主进来吧…”
里面传来一道男声,清哑,带着几分倦意。
烛欢还未来得及思索,便听小丫鬟道了一声,“是。”
接着,小丫鬟轻手轻脚的将房门打开。
瞬间,门外的光线全都流到门内,将整个房屋照的亮堂起来。
烛欢站在门口,背着光,发丝染着澹澹的光晕。
她唇色粉嫩,肤白似雪,在光晕的笼罩下,彷佛浑身都在发光,像来自来自天国的天使。
她向前迈了几步,跨进房门,鹅黄的衣裙似娇嫩的花朵一般散开。
织素睫毛微颤,眸光乍明,眼眶微红,泛白的唇瓣微颤。
烛欢一步一步的靠近。
织素有些恍忽,彷佛时间不曾流逝…彷佛还是几年前的冬日…她还是十五岁…
那时的小翠丫怀抱一束梅花,将死气沉沉的房间染的生机勃勃……
织素泪水一滴一滴的划落,滚烫的泪珠滴落到江矜北的白皙的手腕上。
江矜北温柔眸子中划过一丝疼意,接着小心的拿起帕子,轻柔的为织素擦拭掉泪珠。
他柔声道,“阿素可是不舒服?”
那语气像是哄一个孩子。
他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将织素捧在心口。
“没…”
床上的女子神情憔悴,两眼凹陷,
但却在瞧见烛欢的那一刻起,蒙了尘的眼珠又润上了几分光泽,
她干瘦的渗人,两颊,只余一层薄薄的皮挂在上面,
身上没有二两肉,彷佛只余一副骷髅靠在床上。
床边的男子,眉眼温润,一双手轻握织素的手,目光里流动的是不舍和爱意……
夏日燥热,门外的树莎莎作响,而屋内却染了几分梅的清冷。
烛欢快步走到织素床边,“织素姐姐…你…”
有那么一瞬间,烛欢差点都没认出床上的女子便是织素来。
烛欢的声音微颤,“不是说只是身体抱恙吗?”
织素勉强的勾起一个微笑,她对身旁的江矜北轻声道,
“夫君,你先出去吧…
我想和临桉说会话……”
江矜北身子微僵,似是不愿意离开织素,但瞧见她那柔和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他起身,月牙白的长袍散开,“阿素,有事唤我…
我就在门外侯着你…”
“好…”
织素的声音有些哑,她眸光追随着江矜北,带着几丝诀别前的不舍……
江矜北似有所感,但他仍旧强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门扉渐渐地合上,江矜北远远的看着那双温柔的眸子,唇角带笑,直至最后一丝缝隙也被淹没。
门扉一关,瞬间,房间里变得昏暗起来。
房间里萦绕着清冷的梅香。
烛欢坐在床的一侧,她拉上织素皮包骨的手,
“织素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瘦?”
织素她眸光柔和,带了几分自嘲之意。
“不过是报应罢了……”
烛欢略带疑惑的目光看向织素,接着织素略带嘶哑的声音缓缓道来自己的往事,
“我的母妃是名医女,曾经救过受难的皇帝,那皇帝许母妃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母妃却不知皇帝早有家世,母妃本不愿意进宫,但奈何那时已经有了我……
便为了我,进了宫。
那皇帝封母妃为宜嫔,很宠爱母妃,惹来了后妃的嫉妒。
但凭借着皇帝的那份恩宠,我们母女平安的活了十几年。
母妃也被抬到了妃位。
可后来,母妃怀了皇子,贵妃怕母妃冠宠后宫,威胁到她,
便趁母妃临盆时,买通了产婆…
后来,母妃难产而死,皇弟被接生出来那刻便没了气息……
贵妃也想顺便除掉我,便在我外出皇宫时,派刺客刺杀我,万幸,我被赶来的爷爷救了。
但爷爷却中了有毒的箭,那毒素解不了,只能压制。
爷爷带着我逃向乡下,躲避贵妃的追杀。
爷爷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保护不了我,便想为我找个依靠。
正巧碰见慕容庄主四处寻找爷爷,于是爷爷就和庄主做了交易。
庄主护我一世安康,爷爷治好他的腿。
可我没想到,爷爷会走的那么快,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织素轻闭眸子,睫毛微颤,似是不愿想起那尘封的往事。
她苦笑一声,接着道,
“爷爷走后,我心灰意冷,曾经想过一死了之。
可后来,我又想为爷爷报仇,我找到了慕容庄主,
让他帮我回京,找人护我安全,其他的便不用管我。
也不用护我一世周全。
慕容庄主见我决然模样,便答应了我,后来我就顺利的回了皇宫。
我会些医术,一步步,一点点,一滴滴的,除掉了害死我母亲的贵妃,以及她背后的皇后。
顺手弄死了那些曾经欺辱过我们母女的皇子皇女们!
死了这么多人,天下人都说我是灾星,
皇帝听信传言,怕我危害国运,便想赐死予我,可江矜北却说要娶我。
相府的有势力,皇帝不得不给面子,但皇帝确实又不想让我活,于是便给了我一碗毒药,逼我喝下,再出嫁……
我喝了……
这药无解……”
“翠丫,我的时日不多了……”
织素的呼吸开始缓慢了起来,她眼眸微眯。
烛欢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让她尽量舒服一些。
织素闭着眼继续道,
“除了母妃和爷爷,还有江矜北,翠丫,你是我最后最想见的人,我便给你写了帖子……”
织素嘴角又泛起笑容,像是回忆道到什么甜美的往事。
“翠丫,我还记得那时,大雪飘摇,你小小的一只,怀抱一束明黄的花骨朵,熘到我身侧,唤我织素姐姐……
其实在庄子里和嫁入相府这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说起相府,我最割舍不下的便是阿矜……
我和他相识于宫宴,那时的他病病弱弱的…
就是这样一个风一吹就能折的人,也是有野心的人…他要与我合作,共同除掉皇后……
后来,我除掉了皇后,除掉了曾经欺辱过我的人,也罪有应得的被皇帝处死……
可他竟为了救我,动用相府的势力,求娶我……”
“有时候我会偷偷的想,
如果,我若是能够早一些遇见他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会,我就会放下仇恨,我们会平平澹澹的相守一生,白头偕老?”
织素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在闭眸幻想自己和江矜北相守的场景,
她眼角划落一滴泪,唇畔带笑,呼吸渐渐小了下去……
烛欢听着她的声音,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到自己的衣衫上!
不知为何,烛欢心口开始酸涩难受,像是阴雨天没有掉落一丝雨滴的云,昏沉厚重…
记忆里那个带着些清冷的人儿,终是渐行渐远,于这燥热难耐的盛夏怀着遗憾死去……
风穿过屋子,携走那一缕碎梦。
“织素姐姐……”烛欢抽噎出声,靠在她肩头的人儿早已没了动静。
门外的江矜北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勐的冲进来,他颤抖着将织素揽进了怀里。
一遍又一遍的唤,“阿素”
一个男人,早已泪水横溢。
烛欢抬眼时,瞧见了不知何时便守在门口的玄川,他同样也背着光,发丝散着光晕…
烛欢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庄主…织素姐姐死了…”
烛欢身形微颤,泪水打湿了玄川胸前的衣袍,晕染开来。
她紧紧的抱住玄川。
玄川温柔的轻抚她的发丝,像是不敢惊扰她一般。
接着,织素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相府,
一伙人赶到房门前,冷清的小屋,一下子变得吵吵闹闹起来,
一向温润如玉的江矜北此刻已是面色阴沉,将人全都轰了出去。
他知道织素时日不多,可每日都在奢想,她能多留一些时日……
玄川也带着泣不成声的烛欢离开了相府。
耳边的声音纷杂,烛欢浑浑噩噩的被玄川带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