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这才抬起头来,缓缓开口道:“若能死在柳姑娘手里,我也算死得其所。柳姑娘说得对。像我这样连承诺都无力兑现的男人,就该被万箭穿心而死。”
柳霞面色微红,怒气全消,啐了一口道:“我那都是气话,没有说你的意思。刚才的事情,多有得罪。”
看样子,柳霞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镖局门口受到了怎样的待遇。不过陈浩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今日前来,有要事相求于柳姑娘。之前请求贵镖局如法炮制,送我回南唐一事,柳姑娘可曾有印象?”
柳霞沉吟一阵,似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毕竟她是陈浩在青淮唯一一个将自己与心上人有约的秘密和盘托出的人。“你是急着回去要找那个姑娘?”
陈浩点点头,“十万火急。我刚刚才收到她的信,她的父亲已经要将她许配给别的男子。我若不及时赶回去,那可就负了她的一生。”
“负了她的一生……”柳霞喃喃道,“负了她的一生……我明白了。”她看着陈浩,“若有能相助的地方,我定全力以赴。”
想想半个月之前,柳霞还在说什么“江湖生意,你情我愿,都是钱财交易。”如今她与自己非亲非故,却仍愿鼎力相助。陈浩只觉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他和柳霞之间,或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陈浩冲着柳霞拜倒下去,“柳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永世不忘。”
柳霞俏脸更红了几分,道:“你行了,别跟我说这些假惺惺的。说吧,我能帮到什么?”
“那我就直说了。之前找魏大镖头,他说半月之内就有一趟镖要往南唐去。但那趟镖本身就被北魏朝廷给盯上,若我跟着逃离,则难免会出事。柳姑娘觉得,我跟着这趟镖一起逃出青淮,能又几分把握?”
“把握不大。”柳霞断然道,“这趟镖究竟在运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基本都是魏通在操办。但官府的确对这趟镖有所察觉,似乎运的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珍惜货物。路过关隘时,肯定会被层层盘查。你若擅离职守,通缉令很快会传遍整个北魏。一旦被搜查时抓住,那就一点余地都没有了。依我看,你确实应该再等等。下一趟没那么危险的镖,就能安全将你送回南唐,万无一失。”
“可我等不起。”陈浩道,“时间本身已经来不及了。下一趟镖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若错过了这次,就算还能再回去,婚事都已经办完了。到那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柳姑娘能否想想办法?”
柳霞眉头紧锁,过了一阵道:“其实还有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亲自跟这趟镖。我在朝廷那里,还算有些面子。运气好的话,能过前两道关隘,就有把握能将你送出北魏。只是到了南堂,情况又会如何,这就不是我能预料的。”
“多谢柳姑娘!”陈浩大喜,扑上去就要握住柳霞的手。柳霞眼中寒光一闪,右手微微一扬,一柄飞剑不知从哪里射出,直冲陈浩而来。这样近的距离,陈浩根本无从躲闪。那柄剑擦过陈浩的脸,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随后又稳稳地钉在墙上。
陈浩惊得愣在原地。那一瞬间,他实实在在地感知到死亡离自己是那样地近。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我不是你们男人。”柳霞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寒意。
陈浩尴尬地赔笑,“得罪,得罪。刚才实在太过激动,唐突了柳姑娘。那就说定柳姑娘亲自跟这趟镖了。之后若有什么变动,还请柳姑娘及时告知我。”他一边笑,一边一步步往后退,一闪身就出了门。
柳霞再也绷不住,轻轻笑了出来。“这男人,真是……”
出了门,魏通就守在旁边,一把将陈浩拉过来,扶住他上下打量一番,啧啧称奇道:“居然活着出来了!陈大人,果然有两下子!”
陈浩将他的手打开,道:“记得晚上请我喝酒。”
魏通笑着摇头,在陈浩脸上摸了一把,手上沾了血。“还敢嘴硬。你自己看看,若不是总镖头手下留情,你现在啊,哪还能有命跟我聊天?”
陈浩这才发现刚才划破的那道伤口居然还在不停地流血。魏通找来纱布,给他草草地处理了。两人又坐在魏通的房间里商量了一阵。
陈浩并未将自己与柳霞谈话的内容对魏通和盘托出,仅仅是说自己与柳霞已经达成了协定,由柳霞亲自来走这趟镖。听完陈浩的话,魏通的嘴巴张得仿佛能塞一个鸡蛋进去,“天啊,陈大人,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总镖头这两天是怎么了?铁树开花了么?陈大人,您是这一个月来第二个能说动总镖头亲自出马去处理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麻烦事的人。”
“哦?在这之前还有别人?”
魏通赶紧捂住嘴,“不行,不能再说了。再说总镖头非得把我皮给剥了不可。”
陈浩笑了笑,正色道:“总之,这一回还是要仰仗魏大镖头多出些力。过青淮城门那一关,还得靠你大发神威呢。”
“哦?那日你看到了?说实话,真的很凶险。若那些卫兵态度再硬气些,我也没什么办法。”
“若魏大镖头都不行,那其他人可就更没办法了。依我看,只要过了青淮城这一关,这事情也就有五分成了。”
魏通突然收起笑脸,低声道:“我看不见得。”
陈浩心中一紧,道:“魏大镖头有何指教?”
“陈大人之前不是让我留意那个相貌特征都不明显的神秘人?现在有些线索了。”
“终于抓住你的尾巴了。”陈浩心中暗想。这个火爪在青淮中来无影去无踪,不仅能掉包尸体死而复生,还能让自己这个有一定权势的朝廷命官丝毫查不到线索。大半个月的努力,终究还是没有白费。
魏通道:“半个月之前,我就记得有个与你的描述相差无几的人进出过我们镖局。他似乎与总镖头有些交情,在镖局里进出无碍。总镖头与他谈话时,总要屏退旁人。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有把他和陈大人您所说的那个人对上号。”
魏通所说,与之前他调查到的线索完全吻合。火爪果然与长门镖局有脱不开的关系。
“那人真的邪乎。与陈大人所说一样,相貌平平无奇,过眼就忘。我还试图找个画匠给我画副那人的肖像,但一看到那白白的画布,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眉眼也好,身材也好,统统忘得干净。可再见到时,却又一眼就能认出那人。我走了这么多年镖,也没见过此等怪人。”
陈浩问道:“你可曾听到他与柳姑娘在谈些什么?”
魏通摇头道:“总镖头的规矩很严,我们的确都不敢偷听。不过此人既然与陈大人有些过节,他就必然会密切关注陈大人在镖局的行动。也就是说——”
“他很有可能知道我与贵镖局协作的实质,是吗?”陈浩眉头紧锁,陷入沉默。
魏通接着道:“这件事,照理说总镖头和我都会尽量保密。但那人是否会知道,我就猜不着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再往后,可就要靠陈大人自己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