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力在一旁冷哼一声，道：“俺早就给你说过了，北魏的狗贼，没有一个好东西。”

江尧立在一旁默然无语。换了个角度，他才看到自己之前所侍奉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虽说这样的事对朝廷官员来说再正常不过，但如今看来，却仍让他十分痛心。

老人被扶到床上躺下，再看他面如金纸，冷汗直冒，显然以他的年纪，已经经不起这么折腾。阿苏处理皮外伤还有些心得，面对这伤筋动骨的事情却也束手无策。只得先给老人喂了些水，让他好生休息。三人则走到屋外商讨。

“你刚才那么猴急着出去，干什么鸟事去了？”阿木力仍愤愤不平，“若不是你擅自离开，那老头也不会受这个苦。”

“阿木力，你够了，别这样说。”阿苏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很快他们就会意识到这里出了事故。”

气氛十分凝重。江尧道：“这次负责的是孟岩。他心思缜密，不会给我们任何机会。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阿木力不耐道：“离开去哪？这破地方，处处都是疯狗，扑上来就咬人。”

江尧一字一句道：“去太和殿。”

阿苏十分惊讶，“太和殿，那不是太子殿下的寝宫吗！”

“就是这样。我刚才出去一趟，已经大致确定了北都内的形势。还在抓捕我们的，只有‘鸦羽’。金吾卫和御林军对此都不知情，但他们从立场上也不可能与‘鸦羽’为敌。”

阿苏皱眉道：“你去见了谁？为何能如此肯定地判断？”

看两人的表情，都是将信将疑的样子，江尧挠了挠头，道：“我去见了白辰。”

阿苏美眸瞪圆，道：“你潜入宰相府里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之后若有机会，我再给你慢慢解释。白辰告诉我，太子殿下有一支私人卫队，实力强劲。况且以他太子的身份，‘鸦羽’肯定也不敢公然与之为敌。若能取得太子殿下的庇护，则你的安全无虞。”

阿木力道：“那劳什子宰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说话阴阳怪气，他的话你也敢信？”

阿苏虽未开口，显然也有这个意思。江尧解释道：“若他想对我不利，我们也不可能活到现在。或许他也有他自己的算盘，但目前看来，这确实是最可靠的方案。”

阿苏沉吟一阵，同意道：“若果真如此，则再好不过。我们只需撑过这几日，待到大婚之日，那葛洪云也就再也没什么花招可耍。”

阿苏点了头，阿木力虽有怨言，却也不再多说。见三人意见一致，江尧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趁着深夜，‘鸦羽’还未察觉，我们赶紧启程。从这里到太和殿，也有不少路程。”

他们刚准备踏出门，却又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屋内还躺着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若将他丢在这里，也太过残忍了些。可事态紧急，却又不允许他们耽搁。阿苏十分愧疚地为老人盖好被子，让他好好休息。待到事情解决，就立刻来探望他。

老人嘴里不住地发着声，好像在嘟囔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完整的话。阿苏咬着牙，在旁边静静地听了一阵，随后猛然起身，道：“我们走！”

阿木力率先出了房门，阿苏在门口徘徊一阵，眼中泪水盈盈，却也最终不得不离去。江尧又在屋内收拾了一番，将被弄乱的桌椅和物事都摆整齐，避免被追查的人发现。他又将那两个“鸦羽”的尸体拖到后院水井里扔下，算是尽力掩盖了曾经出过事的痕迹。只是这种仓促的伪装对孟岩究竟能否奏效，江尧心里却根本没底。

此时已过深夜，月亮都已落到一边。出门之后，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大雪，夹杂着凌冽的冬风，吹得人睁不开眼。两个男人倒还无所谓，阿苏仅穿着单薄的布衣，冻得双手紧抱在胸前，不住地发抖。

他们迎着风向太和殿的方向前进。飞扬的雪花笼罩了一切，甚至辨不清方向。江尧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若真的走反了方向，他们可就万劫不复。不过好在雪下得够大，走不出多远再往身后看，来时的足迹就已经被雪给覆盖住，倒也省去了清理足迹的麻烦。

地上的积雪已经深及脚踝，每踏一步，雪都会渗入脚趾之间。还未走出两条街，江尧的脚就已经没了知觉。再看旁边，阿木力走在阿苏的前方，用宽厚的身躯替她挡住风雪。

三人均是几夜未好好休息，疲态都已写在了脸上。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走着。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转过四条街道，风雪似是有所缓和。街道两旁的房屋都大门紧闭，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住过。江尧不知道阿苏感受怎样，但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吃上一顿正经的热食，刚才又和白辰强饮了几杯烈酒，此时胃里一阵阵的绞痛。

阿木力忽然道：“歇一阵吧。阿苏快顶不住了。”

阿苏被冻得面颊通红，贝齿紧咬，仍旧不服输道：“我没事，尽快前进要紧。”

江尧摆摆手，道：“歇歇吧。再这么下去，可真要把你冻坏了。到时候太子大人看不上你，可就真糟糕了啊。”

这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阿苏瞪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他们找了处较高的屋檐，阿木力扶着阿苏坐下。江尧也知道自己口无遮拦犯了错，讨好式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阿苏。“擦一擦吧。”

阿苏接过手帕，把脸上的雪擦去，忽然道：“这不是你的手帕。”

江尧愣了愣，随后苦笑道：“确实不是我的。”

手帕上绣着一只停在树梢上的黄鹂，手法精致细腻，显然出自某个女子之手。

阿苏笑了笑，道：“我想知道它原来的主人是谁。”

阿木力在一旁讥讽道：“怕不是从哪个良家小姐那里偷来的吧。”

江尧凝视着那手帕，道：“是个姓柳的姑娘送给我的。”

阿苏似有所悟，“是你心仪的那个女子吗？”

江尧轻轻点头，眼前一阵恍惚。他甚至已经不记得柳梦是什么时候送给他这副手帕，只觉得那些和柳梦在药铺中斗嘴打闹的日子是那样遥远，仿佛是另一个陌生人所经历的事情。只记得送给他手帕的那一日，柳梦的神色与往日不同，不再对他冷脸相待，而是多了一抹让他面红心跳的温情。

那日他接过手帕，什么也没说，只是仓皇地逃出药铺。再见面时，柳梦好像比以前更冷淡了些。也许那天他再胆大些，或许一切都会不同。但如今再回想起来，他却不觉得遗憾，只感到一股暖意在胸口流淌。

阿苏叹了口气，郑重地将手帕交还给江尧，道：“好好保管，也别再把它借给别人。别再错过了。”

江尧默然地接过手帕，重新放入怀中。阿苏灼灼的目光让他难以忍受，于是转移话题道：“阿木力，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阿木力坐在一旁，正端详着自己的巨斧。也亏他身强力壮，能将这样沉重的兵器挂在腰间还连续赶路。他瞥了江尧一眼，道：“俺都给阿苏讲过了，懒得对你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