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总该有什么心愿吧？除了和尚之外的人说自己无欲无求，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心愿，吗……”江尧抬头望向窗外。天上一直飘着小雪，窗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若说在北都中自己还有什么留恋，那也只能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怕你笑话。我有个想娶的姑娘，她在怀阳开了间药铺。”

阿苏道：“能入我们江大人的法眼，那一定是个绝顶漂亮的姑娘吧？届时若真办了大婚，可一定要请我去参加啊！”

两人对视良久，突然开怀大笑，之前凝重的气氛顿时消失不见。想来此时他们生死尚悬于一线，居然已经开始那些不切实际的黄粱美梦，当真十分滑稽。但被追杀而产生的沉重压力，也在慢慢地消减。

笑了一阵，阿苏正色道：“想娶到那姑娘，首先得做到一件事。”

江尧接道：“护送你和亲事成。”

阿苏点点头，“你有什么头绪？”

“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要弄清哪方势力可以倚仗，哪方势力已经变成了敌人。葛洪云究竟是否只是单方面通过‘鸦羽’实施自己的计划，这是必须要确认的事情。金吾卫和御林军的态度究竟怎样，能够向哪方求助。若能搞清楚这个，事情也就成了大半。”

聊了许久，两人都口干舌燥。阿苏又拿茶壶倒了两杯茶，自己抿了一口，道：“但也有可能会出现最坏的情况。”

“御林军和金吾卫都已经被葛洪云收买或串通。若真是这样，那也就是说整个北都城都已经处在葛洪云的掌控之下，他想立刻称帝都不是什么难事。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已经万事具休，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卷铺盖逃命了。”

阿苏噗嗤一笑，道：“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悲观。若葛洪云真的已经权势滔天到那种地步，我们也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要我来说，御林军和金吾卫的态度，都是相当暧昧的。之前你去街上探查情况时，并没有出现大张旗鼓地全城搜查我们的情况。也就是说，御林军和金吾卫至少都处于中立的状态，更有甚者，他们可能都还毫不知情。”

江尧点头道：“话虽如此，还是必须要亲自确认一下才是。必须想办法接触到他们的高级指挥。要不我潜入兵部看看？”他沉吟一阵，否定道：“不行，太过危险。兵部人多眼杂，万一走漏消息，就大事不妙。高级指挥，高级指挥……”

江尧站起身，在房间中来回踱步，脑内飞速运转。此时他只恨自己平日里最不喜的就是那些高官，每逢葛洪云赴宴，他都能躲多远躲多远，把护卫的工作一股脑都推给孟岩。那些掌握兵权的朝中要员，别说是有交情，就连名字江尧都已经记不清楚。

约莫想了有半柱香时间，他忽然一跃而起，恨不得用头去撞房梁。“想到了！想到了！”

阿苏被吓了一跳，嗔怪道：“怎么一惊一乍的！”

江尧刚想解释，关上的房门被一脚踹开。“阿苏！没事吧！”阿木力红着眼睛冲进来，眼看就要对江尧动手。

阿苏赶忙阻止道：“没事没事！”随后又狠狠瞪了江尧一眼。

江尧难以按捺住兴奋之情，激动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阿苏奇道：“你想到了谁？”

“白辰！”江尧一边说，一边就往外跑，“你和阿木力在这里老实呆着，我大约子时回来！”

前厅的老人刚刚做了饭，端了一盘炒菜和一屉热腾腾的馒头，正准备送过来，差点和江尧撞个满怀。“小兄弟，你这是急着做，做什么去啊？”

江尧也来不及解释，生怕错过时机，顺手从老人那里抓过一个馒头咬在嘴里，含混不清地道声谢，就跑了出去。

这几日接连下雪，街上行人少了很多，行动颇为不便。为了不被“鸦羽”的人察觉，江尧只能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为此走了不少冤枉路。再加上老人的家和凤媛楼相隔极远，竟走了半日才到。

一拐进凤媛楼的这条街，人立刻多了起来。马车和轿子左右穿行，无论多冷的天也挡不住达官贵人们寻欢作乐的兴致。时间已是下午，凤媛楼内歌舞升平，不少客人已经喝得烂醉。

一进门，就有老鸨上来询问。江尧来过一回，也算有些经验，问老鸨今日楼上是否有歌女表演。老鸨媚笑一阵，说二楼是有表演，今日客官运气上佳，竟赶上凤媛楼的头牌歌女献唱。但此时楼上还未打扫利落，请客观在一楼稍坐。

江尧心中大喜。依上次白辰的话来看，他来凤媛楼要找的就是那个琴技高超的歌女。若运气好的话，今夜就有希望见到白辰。他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一名身穿红衣的侍女来给他端茶，同时素手还不经意地摸了摸江尧的脸。

江尧面红心跳，却根本不敢有所回应。这凤媛楼装饰如此奢华，价格肯定不菲。前一回是白辰替他垫付了账，今日若凑巧白辰没来，自己可就很难走脱。再闹出什么大动静来，肯定会被“鸦羽”的人察觉。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江尧始终盯着门口，看着形形色色的男人进进出出。他甚至又看到了之前白辰指给他看的那个户部尚书蔡金。细看之下，这蔡金胖得着实令人惊讶，走起路来肚子上的肉摇摇晃晃，几乎都要撑破衣服。那人显然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一进门就有几个侍女围上去献殷勤，都被他粗暴地驱赶开，同时嘴里还喊着某人的名字，估计是哪个他心仪的青楼女子。

眼看着外面天色已暗，却仍不见白辰踪影，江尧心急如焚。若错过今日，下次能遇到白辰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以“鸦羽”的搜查能力，阿苏他们迟早要被找到。这凤媛楼是唯一可以安全和白辰会面的地方，若是换了别处，难保自己能全身而退。

又有穿着艳丽的女子走上来搭话，这女子脸上扑着浓浓的粉，身上胭脂的香气浓到令人作呕。江尧轻轻将那女人推开，不耐烦道：“走开，我没空理你。”

女人仿佛受了莫大的羞辱，被白粉盖满的脸上居然显出一抹红晕。江尧不想再看她，把头扭到一边。那女子不依不饶，娇喝到：“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好意……”

她的话突然停住。江尧似有预感，猛地转身，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挡在自己和那女人中间。白辰依旧头戴面纱，冷冷地道：“我和这位公子有事要谈。你去另寻他人吧。”

女人被白辰的气势震慑，不敢再多说话，灰溜溜地走开了。

白辰随意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竟然还端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坐吧，不是要找我吗？”

江尧没料到这种情况，却也没了退路，只能依命坐在白辰对面。白辰摆开酒杯，倒上酒，道：“这凤媛楼里的酒多数都是凑数的烂货，但要说真正的佳酿却也不少，只看你能不能套出这好酒来。”他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江尧无奈，也只得喝下。这酒入口香醇，劲力还不大，倒的确是难得的好酒。只是现在，江尧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品酒。

见江尧一直沉默，白辰哂笑道：“怎么不说话？若你真是来这里找些乐子，那算我唐突，这就告辞。”

江尧连忙道：“你等等！我有话说！”隔着面纱，他都能想象到白辰面上的嘲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