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蓉还试图把裙子重新绑起来能遮住腿，试了两次发现怎么都不成，索性放弃。“什么意思？来杀我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了吧。”江尧叹了口气，“是鸦羽的人。他们为了隐藏身份换了白衣，但的确都是我之前的手下。”

“他们为何要如此？之前不是还奉命保护我吗？”纳兰蓉恨恨地道。

“你先别急，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给你慢慢解释。”

小巷的尽头是一间破败的庙宇，年久失修，院子的大门塌了半边。江尧推开门，那庙宇祠堂内不算太大，用来供奉的桌子上、地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好在用来跪拜的垫子还在，江尧拿到外面擦了擦灰，然后示意纳兰蓉坐下。

他慢慢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让他自己也十分混乱，摸不着头绪，也就指望纳兰蓉能从中看出些端倪。

“也就是说，今天的这次追杀，纯粹是出于那个葛洪云的命令？”

“义父大人和你的族人究竟有什么恩怨，我也不清楚。但他蓄意要挑起魏朝和北蛮的战争，这一点是绝对没错的。仅凭他一人，不可能对北蛮有什么实际的损伤。想要对你们复仇，只有借助魏朝军队的力量。”

纳兰蓉靠在供奉桌的侧面，疲倦地闭上双眼，道：“他的态度为何突然改变了？我刚到北都的那段时日，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杀掉我，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那是因为……”江尧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住。葛洪云突然决定对纳兰蓉下杀手的原因，他十分清楚。赵里用纳兰蓉是假扮的这个秘密换取了自己的性命，葛洪云这才敢有恃无恐地直接对纳兰蓉发起刺杀。因为真正的北蛮公主根本不在此处。

但看到纳兰蓉憔悴的神色，恐怕这几日依旧在尽心尽力地准备大婚的事宜。也就是说，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并非真正的公主的事情已经暴露。她依旧全心扮演着公主的角色，承担着本不属于自己的重担。仅就因为这个，江尧就无法将揭穿这女孩的话说出口。

纳兰蓉有些焦急，道：“因为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江尧站起身，打个哈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公主大人你如此聪颖都想不出，我一介武夫又能看出什么呢？”

从寺庙向外望去，天空中还飘着雪花。寺庙的高墙和大门隔绝了外面街道的喧嚣，只剩微微的风声。江尧拔出剑来，上面仍旧满是鲜血，那血液凝结在剑刃上，久久不散。

江尧叹息一声，跪下去用雪来擦拭剑身。来到北都之后，他从未在一日之内造过如此重的杀孽。以前执行任务，他只负责击杀贼人中武功最高的那一个便是。今日从总坛杀到客栈，又从客栈杀出，一路上已经记不清到底杀了多少人。

鲜血融入雪地里，染出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雪下得大了，江尧的衣服上和头发上都沾了一片白色。他忽然开口道：“北都其实还是很美的，不是么。”

“……”纳兰蓉的双目略微有些失神，并没有接话。良久，她才道：“别在雪地里跪着了，这样要着凉的。”

剑身上的雪已经被洗净。江尧把剑插回剑鞘，然后递给纳兰蓉。

“你这是做什么？”

“拿着它。有人来了，你好歹有个自卫的工具。”

纳兰蓉没有接下，而是轻轻拉住江尧的衣袖，道：“你要去哪？”

女子的眼眸清澈纯净，尽管被悲伤所笼罩，却也不减其丽质。江尧暗道所谓红颜祸水，大抵就是如此吧。明明纳兰蓉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若是再换个男人，看到这样的眼神，都得深深沦陷。他不着声色地挣脱开，道：“我出去打探消息，看看义父——不，葛洪云那边究竟在耍什么花样。”他苦笑一声。明明已经刀兵相见，他还是下意识地称那个老人为义父。

纳兰蓉担忧道：“你的面容已经被那群刺客看到。追杀我的同时他们肯定也要追杀你。”

江尧咧嘴笑了笑，尽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之前可都是我的手下。那群人有几斤几两，我最清楚不过。放心吧，他们一时半会还奈何不了我。”

纳兰蓉还想再劝阻两句，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江尧将庙宇的大门重新关好，制造出一副没有人来过的迹象。雪地上的脚印已经被新下的雪给盖住，他自衬万无一失，这才离开小巷。

集市中行人还不少，也看不出什么异常。重要的路口处仍有金吾卫在站岗，但即便是江尧这样形迹可疑的人，也并未遭到盘查。他又绕路去检查了城中的大小告示板，上面有不少通缉令，但看了几遍也没有找到和自己有关的消息。

看来这次的刺杀的确是葛洪云自行组织，“鸦羽”也不可能在城中大规模地进行搜查，所以在告示板上完全看不出动静。但仔细想想，客栈遇袭这样的大事，必然要惊动金吾卫和御林军。若要减少麻烦，葛洪云必然已经上下打点好，不让事情败露出去。

再联想到前几日葛洪云和白辰异乎寻常的密切交往，江尧便豁然开朗。原来早在纳兰蓉还未进城时，葛洪云就已经开始准备。但为何一直等到知晓了纳兰蓉的身份后再行动，江尧就难以推知了。

他在告示板前徘徊了一阵，突然背后一阵发凉，急忙藏到隐蔽处。自己的预感向来准确，人群中走出两个“鸦羽”的弟兄，虽然穿了便衣，但江尧认得他们的脸。他们在人群中穿行，阴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经过的人。毫无疑问，他们在找自己和纳兰蓉。

好在葛洪云只能用“鸦羽”自身的人力来盘查，北都这么大，一时半会很难找到。江尧暗自松了口气，避过那两个便衣刺客。刚想回去找纳兰蓉，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想到纳兰蓉肯定也半日没有吃饭，江尧绕到城北很远的一家烧饼店买了些吃食，又刻意跟店里的伙计搭话，让他们看到自己的面容。

“鸦羽”早晚会盘查到这家店，而这里离他们暂时安身的地方很远，等于给搜查者多制造些麻烦。他还又绕了更远的路去了裁缝店，买了件旧衣服，打算带回去给纳兰蓉。那件本是出嫁用的红装，实在太耀眼了些。

兜兜转转回到小巷时，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小半日。雪下得很紧，地面上堆了厚厚一层。他刚想推开庙宇的大门，猛然发现门半张着，已经有人进去过。

他一把将怀中用纸包着的烧饼甩在地上，从院墙上跃进去。纳兰蓉被绑在寺庙内的柱子上，双手缚在身后，头发有些散乱，但所幸看起来没有受伤。一看到江尧，纳兰蓉便大喊道：“江尧！你当心！”

江尧又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这么一喊，自己完全没了偷袭的优势，手中还没有武器，遇到贼人岂不是要正面空手肉搏？

“纳兰姑娘省省力气吧，别喊了。你看我有要和江尧动兵器的意思么？”寺庙内传来一个让江尧又惊又喜的声音。

“孟岩！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江尧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庙宇内，看见孟岩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一脸无奈。纳兰蓉在旁边扭来扭去，想挣脱绑住自己的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