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云端起茶杯，陶醉式地嗅着茶的香气，轻轻抿了一口。看着江尧几乎都要揪住自己的衣领来逼问，葛洪云道：“尧儿，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客栈中的纳兰蓉，是个假货。真正的蛮族公主，现今还在漠北。至于她究竟是被可汗给藏了起来，还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这就不得而知了。”

喉咙干涩，说不出话。葛洪云此刻带给江尧的震惊，甚至超过白辰在凤媛楼中指出他昆仑门人身份的那一刻。

没错，纳兰蓉的确是假扮的。可这个秘密，应该只有看过了纳兰蓉箱子中画像的自己才知道。葛洪云就算再怎么眼线遍布北都，那日在着了火的客栈中，应该只有自己和赵里才对。除非——

他立刻反应过来，咬着牙道：“义父大人，赵里现在在哪？”

葛洪云赞许道：“不愧我精心培养，论起机敏聪慧，你确实强过孟岩许多。赵里已经出了北都，是我放他走的。北都内的南唐奸细已经被我们顺藤摸瓜一网打尽了，我放他离去，再派人一路追踪，说不定路上还能揪出不少贼人——当然，在他看来，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交易。他告诉我秘密，我放他出北都城。”

“他也……看到了那副画像。”江尧颓然坐回椅子中，只觉得全身无力。那天自己昏迷过后，赵里处理了现场打斗的痕迹，自然就会看到那副画像。自己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这一点。

葛洪云叹息一声，道：“尧儿，我也不再和你绕弯子。白大人原本的计划，是促成这门和亲，先安抚下北蛮，然后对南唐用兵。可这非我所愿。”接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屠尽漠北蛮族，一个不留。”

江尧双目瞪圆。葛洪云的眼神中，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恨意。义父向来以笑容掩盖情绪，但这么多年来，江尧头一次见到义父如此激烈地表露仇恨。葛洪云鲜少与自己提及他年轻时的事情，所以他与蛮族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江尧完全不知。

“纳兰蓉是假扮的这件事，只有你我和蛮族那边的人知道，消息不会传开。我招你回来，就是要告诉你，”葛洪云慢慢凑过来，盯着江尧，轻声道：“不要轻举妄动。我知道你和那假扮公主的女孩关系不浅，但从现在起，我要你远离那客栈。一步都不许接近。”

恐惧令江尧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甚至来不及回话，直接从椅子上跳起，就要往外冲。

“站住！”葛洪云呵斥一声，嗓音突然不复之前的虚弱，如同雄狮怒吼。

江尧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曾经的义父。葛洪云缓缓开口道：“再走出一步，从此之后，你就不再是‘鸦羽’的一员，也不再是我的义子了。”

“……”江尧咬着牙，“你要令两族生灵涂炭，则我也没你这个义父。”他撇下这句话，拔出剑就往外冲。

在他身后，葛洪云如释重负一般，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拿下他。”

刚才还空荡荡的大厅里，不知从何处窜出数个黑衣弟兄，手中各持刀剑，齐齐向他冲来。看来葛洪云早就料到了他不会乖乖听命，早早在总长府内设了埋伏，就等他上钩。

第一个人迎面持刀向他斩来，他一个下蹲避开刀刃，反手一剑刺在那人大腿处，让他踉跄着退开。攻击他的人都是原来在“鸦羽”一起共事过的弟兄，虽然不算太相熟，但情分还在，江尧也不忍心下死手，只是砍伤了事。

葛洪云仍旧卧在躺椅中，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从前义父的这种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感觉总是会让他安心，可如今却反倒使他心中怒火燃烧，恨不得扑上去往葛洪云脸上狠狠揍上一拳。

他飞起一脚踹倒第二个人，又挥剑砍倒第三个。还剩一人站在远处向他投掷暗器，他一边闪躲一边用左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刀，反手向那人扔去。那人避之不及，短刀直插入他左臂，发出一声惨叫。

顷刻间解决四人，江尧也来不及再回头和葛洪云理论了。纳兰蓉那边，肯定已经身陷险境。昨夜那群试图夜袭之人的身份也就不用多说。

江尧踹开总长府的大门，正准备向外冲。迎面站着一个身高恐怖的壮汉，几乎把门整个都给挡住。江尧来不及止步，被那人一拳捶在胸口。如同被疾驰的马正面撞上一样，他仰面飞出，砰地砸在地上。

胸口几乎都被打得凹陷了下去，不知是否断了肋骨。他只觉得眼冒金星，周围的景物都在旋转，耳边嗡嗡直响。

那壮汉身后还带着两人，来到江尧面前。江尧背后被一只巨手提起，整个人吊在空中。那壮汉打量了他几眼，粗声道：“总长大人，怎么处置他？”

葛洪云慢条斯理地说道：“丢到监牢里去，慢慢拷打，让他把他瞒着我的那些事都统统交代了。”

江尧这才发觉，自己和葛洪云这么多年的父子情谊，竟被义父如此轻易地抛在脑后。说出这番话时葛洪云冷峻的神色，就如同江尧只是个和他素不相识的陌生囚犯。

无可抑制的怒火几乎令他发疯。来到北都这么多年，孟岩和葛洪云就是他一直信任的亲人。他始终以为，自己的容身之地就在此处，就在葛洪云的府下。可现在他如此珍视的感情，却被葛洪云弃之如敝履。

他紧咬牙关，嘴角流出鲜血。那壮汉见他面色不对，又狠狠朝他肚子捶了一圈。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卷在一起，他手一松，那把长剑也掉在了地上。

葛洪云叹息一声，道：“尧儿啊，你这又是何苦。我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江尧突然停止了挣扎。那壮汉似是有些不适应，愣了一下。就在那一刹那，江尧一脚踹在那人下体处。这一脚毫不留情，江尧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脸由白变红再变紫，随后发出痛彻心扉的嚎叫。

江尧落地一个滚翻，躲开剩下两人斩来的短刀，同时捡起自己的长剑。身后又有四个人向自己冲来。再加上面前的两人，他们都是“鸦羽”中顶尖的好手。合六人之力，在总长府这样没有障碍物的平坦空间内抓捕江尧，几乎是瓮中捉鳖的事。

“无法阻止是么……”江尧横剑于胸前，冷冷地看着向自己逼近的黑衣杀手，“你神机妙算，我自然比不上。但想抓住我，再来多少人都不够！”

那六人各执兵器，呈圆形向江尧包围。“鸦羽”的所有成员，都在平日会反复练习以六人为一行动单元的杀阵。彼此之间协同配合，从四面八方同时向一人进攻。就算那人武功再高，多半也得束手就擒。眼下这六人兵器同时向江尧而来，江尧立于杀阵中间，居然闭上了双眼！

圆月剑法，昆仑派中的秘传武学。不用双目，而凭听觉辨位。其势圆润如水，擅长借力打力，在天下诸多剑法中也算极上乘，且从不外传。江尧在昆仑的时间不长，并未来得及学太多的秘传绝技。但这圆月剑法是他修行最久的招式，掌握得也最纯熟。但自到北都以来，他怕被人识别出自己的身份，一直不用这套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