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一愣,道:“宫中便有御医,明日早朝后下官便会去看——”
白辰打断道:“去看看吧。顺便帮我去看看……那家药铺里的人怎么样了。我今日还有公务,你自己去便是了。”
韩非又低头看了看字条,上面写着一个相当模糊的地址。但白辰语气如此坚决,韩非知道其中必有用意,便点头道:“谨遵白大人吩咐。”
白辰所指的那家药铺,在一条偏僻的小巷的深处。韩非一路找过去便花了一个多时辰。那小巷人迹罕至,但其中的积雪倒是被扫得很干净。周边都是普通的土房,韩非断定生活在此地的百姓一定过得并不富裕。
药铺的牌匾已经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迹,木门虚掩着。韩非又看了看字条,确认无误后方才敲响木门,“有人在吗?”
“若是抓药的,便进来。若是来寻事的,便赶紧滚。”门内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苍老粗糙,却十分有力。
韩非推开木门,见屋内一张摇椅上躺着个身材高大的老汉,虽满面皱纹,却仍显得精神矍铄。老人白发白眉,一双细眼中却放出光来,从韩非进门的那一刹那,便将他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屋内除了这老人外便没了第二个人,只有一扇小门通向里屋和内院。其余陈设与寻常药铺并没有什么不同,韩非不知为何白辰非要让他找到这间偏僻的药铺来看病。
见韩非进屋后左看右看,老人哼了一声,道:“看样子是来找事的了。前两日被好一顿痛打,还不长记性?”
韩非不明所以,便拱手道:“您大概是误会了,在下是来抓药的。”
老人冷笑,“抓药便快些开口,在那里贼眉鼠眼。”
这老人摊在椅子上,脾气倒是够大。韩非咳嗽一声,正要开口,通向里屋的门便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面容姣好但神情冷漠,一见到韩非,女子似乎满腹怒气,道:“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来烦爷爷了么!”
韩非哭笑不得。这一家人似乎对自己有很深的误解。只是细细看来,这女子身材修长纤细,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美人薄怒,倒也看得人赏心悦目。他再一拱手,笑道:“姑娘也是误会了。在下不是什么来找茬的人,不过是想来抓些药罢了。”
那青衣女子也同她爷爷一样冷笑一声,“自那之后,已经有一个月没人来我们药铺抓药了。看你衣装服饰,怕是朝廷的大员,怎么会想起来我们这个小药铺抓药?若找借口,也还请找个像样的。”
女子劈头盖脸的这一通,弄得韩非摸不着头脑。看来这小药铺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难怪这一带人迹罕至,往外走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不过若让韩非说出来这里的理由,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叹息道:“姑娘信与不信,我都是来抓药的。不过姑娘有一点说得不错,在下的确在朝中做官。若是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可告知下官一声。下官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见韩非言辞诚恳,那女子与老人对视一眼,便不情不愿地道:“来这边坐吧。你得了什么病?”
韩非指了指自己腰上,道:“之前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擦破了皮,想弄贴金疮药回去。”
“让我看看。”
韩非一时有些尴尬,但那女子面无表情,却又神色认真,韩非只得微微掀开自己的官服,露出腰上被那铁爪抓到的伤口。
女子只看了一眼,便冷冷地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在朝中做官,谎话连篇这一点,倒是的确很像那些大官。你这伤口,明明就是被利器划伤。”
韩非苦笑道:“姑娘医术高明,在下佩服。既然如此,烦请姑娘开个方子吧。”
虽嘴上不留情面,但女子仍耐心地凑到近前,仔细检查了一番伤口,随后便将衣服放了下来,“没什么大碍,煎两天药,再敷一贴金疮药便是了。”
女子说罢,便利落地拿出一张宣纸,在上面刷刷写了两笔。韩非对这女子的行事态度很是喜欢,便道:“还忘了自我介绍。在下韩非,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在纸上写,“柳梦。”
柳梦。韩非将这名字深深记下。这姑娘身上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可韩非不敢确定,白辰让他来这药铺中,究竟是要探望哪一位人物。
名叫柳梦的女子写罢后将单子递给韩非,便又进了里屋,不一会便拿出一团纸包着的药材来。“回去后每日两次,按时煎了服用,不会有什么大碍。”
韩非连声道谢,正要起身时,只听通向屋外的木门被哐当一声狠狠踹开,走进四个年轻男子。四人看面相不过二十出头,均穿着一身白色长衫,手里提着木棒。为首那人长得五官歪七扭八,奇丑无比,一进门便往那老人所趟的摇椅上狠狠踢了一脚。
柳梦立刻便冲过去,一把将那男子推开,护在她爷爷面前,“你们要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那男子语气强横,伸手把木棒在地上狠狠一敲,“老子还想问你们想干什么!你可知道老子是什么人?!”
柳梦昂着头,虽手无寸铁,却丝毫没被这泼皮的凶煞模样吓住,“街上的泼皮无赖,还能是什么人?”
那男子似是没想到柳梦如此刚直不屈,怒极反笑,“小妞,你倒是有点骨气,敢跟老子这么说话。告诉你,老子叫韩六爷,这几条街上,有哪个没听过老子的名号?”
在青州时,韩非也没少见过这样混迹市井的流氓无赖,可他着实没想到这怀阳帝都,也有这般耍横的滑稽之徒。他刚想站起身替柳梦说句话,便听柳梦淡淡地道:“一只冲我乱吠的狗,我可记不住它的名字。”
一瞬间,那自称韩六爷的泼皮面色瞬间寒了下来,再看他身后那三个跟班,一个都跃跃欲试,只等他们老大一声令下,便要将这药铺给砸得稀巴烂。
柳梦仍立在那韩六爷面前,全然没有屈服之意。韩六爷猛地抬起右手,便要打下去。韩非心中叹息,自己本不该暴露身份,可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不出头了。
下一刻,韩六爷的手便停在了空中。无论他如何用力,手腕都被韩非攥住,无法再向下分毫。见拦住自己的是个男人,那韩六爷面露凶光,木棍直奔韩非而来。看出此人对柳梦一个姑娘还是有所保留,韩非便决定只是让他稍微吃个苦头,先一脚踹在那人腿弯处,然后再肩膀上轻轻一点,那人便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一个跟班立马大喝道:“你敢打人!弟兄们,咱们上——”
“慢!”韩六爷立刻呵止。他稳住身形,缓步走到韩非面前,眯起眼,仔细打量着韩非,“就是你,上次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还未等韩非答话,柳梦便立刻道:“与他无关,都是我干的。有什么事冲我来。”
韩非苦笑,到了这时这柳梦还要硬撑。不过她这脾性,韩非着实欣赏。
韩六爷在地上啐了一口,“小娘皮,六爷我不打女人,可你别蹬鼻子上脸!十日前回去的那两个弟兄,一人被打断了一条腿!如此心狠手辣,究竟是谁做的,你给我从实招来!若敢不说,今日便将你这药铺砸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