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一刀挥空，一时愣在原地，似乎没料到韩非一个看似文质彬彬的人也会武功。韩非一掌点在那人腰腹处，那汉子便惨叫一声，跌落出去。韩非所学之武功，以内功为主，出手均是杀招。可他并非特别喜爱习武，因此功法练得不算精熟。若与人相斗，拼命还好，要他这样收着力打，着实有些为难他。

身后唯一一名还立着的壮汉见两名同伴皆被一击打倒，顿时便慌了神。可柔儿哪里给他这个机会，飞身上前，又是长腿高抬，一脚将那人的脸踹得几乎凹陷下去。三个大汉倒在地上打滚，哀嚎不止。

韩非呵斥道：“还不快滚！”三个汉字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

韩非松了口气。许久没与人这般动上刀兵。平日在官府办案，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这个长官出手，手下多少士兵等着出头。长此以往，武功当真是落下了。

柔儿面颊涨红，微微喘着气。她盯着韩非，神情复杂。

韩非倒是没想那么多，一边活动手腕，一边问道：“有没有受伤？”

柔儿轻咬嘴唇，“你快走吧。”

“你说什么？”

“我让你快走。”

韩非四下环顾，那三个醉汉已然跑得没了影，“人不是都被打跑了么？”

柔儿急道：“你怎么不听话！这条街是他们监视的范围。这里有人对我下手，他们很快便会派人来驰援。若是与你撞见……”

他们？

韩非皱眉，更是没了离去的意思，“你说的‘他们’是谁？”

见韩非仍不愿离去，柔儿急得跳脚，“没时间跟你解释，你倒是快走啊！若与他们斗起来，闹出人命，我，我该怎么办呀！”

韩非刚刚想说，这怀阳城中，不知有谁敢大张旗鼓地在这里与他韩非动手，下一刻，便觉全身寒毛直竖。

那是本能的恐惧。他的直觉一向敏锐，已不止一次救了他的性命。上一回在江州查案，明明是在厅堂中宾客满座，他却忽然心中一阵恶寒。猛地低下头，便有三支细箭从屋外向里射来，直取韩非的脑袋。若不是他低下了头，便落得个在宴会上横尸当场的结局。

这一刻他所觉察到的危机，丝毫不亚于之前那些性命攸关的时刻。他环视四周，明明是空无一人的小巷，面前只有柔儿一个女子，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住一般。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

柔儿也察觉到事情不对，甚至都顾不上问韩非要回被他抢走的字条，使劲推了韩非一把，“快走啊，再不走——”

“已经来不及了。”韩非苦笑。

右边的土房上，立着一个人影。韩非不知那人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就仿佛只是眨了下眼，那人便已立在那里。月色昏暗，韩非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但极引人注目的是，那人的右手手臂上，戴着某种奇异的装置。

那装置如一件宽大的铠甲，贴在那人的右臂上。装置上伸出某种如尖刺一般的东西，在月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韩非看得出，那是某种镶嵌其中的利刃。乍一看去，就仿佛那人的右臂剧烈地膨胀，还从中长出尖刺一般，很是渗人。

柔儿惊声尖叫道：“停下！他不是——”

话音未落，那人便直取耿耀而来。人上在空中时，便抬起那条粗大的右臂。直到两人几乎只有两步距离时，韩非方才看清，那人的右臂上，装着某种用精铁打造而成的机括。那铁质的装置与那人的右臂十分契合，就仿佛生来便长在手臂上一样，从大约手肘的位置，向外伸出一柄锐利的刀刃。

那人也不说话，右臂横摆，刀刃便砍向韩非的腰间。韩非从未与如此怪异的兵器交手过，心中着慌，向后退时，那利刃已然划破他宽大的朝服。虽没有受伤，但那朝服本是上好的布匹织成，遇到这利刃，竟没有丝毫阻力一般被轻松划开。

韩非这才对那利刃有了大概的概念。划破血肉，想必比划破衣服要更容易些。

韩非身上本就没带武器，况且就算带了，他也没有把握能胜过这人手上的利刃。看来今日等了柔儿一日，终究是徒劳无功。他脚一点地，正欲避其锋芒，运起轻功先撤退，便听见那人的手臂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那是内部的机括快速运转的声音。

韩非情知不妙，可他赤手空拳，却也没有别的反制手段。两人之间本隔了十余步的距离，那人立在原地，却抬起右手臂，对准韩非。随后便是一声爆响。昏暗的月光下韩非看不清楚，但隐约能瞧见那人右臂上的装置上开了一个口子，某样东西如蛇般从中窜出，直取韩非而来。

韩非瞳孔猛然皱缩，飞速向后退去。可那东西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半个呼吸之间便赶上了他，韩非本以为那是某种暗器，却发觉自己腰间一阵剧痛，被那东西死死抓住。

随后又是一阵响动，韩非只觉腰间传来一股难以抵抗的巨大力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那东西硬生生地向回拉。他一时间失去平衡，被那东西一拉便拖出一大段距离，仰面倒在地上。

见韩非跌倒，那人伸手在右臂的装置上轻轻一按，那抓住韩非的神秘物事便松开韩非，飞速地窜回那人的右臂上。那人随即抬起右臂，还未等韩非起身，便几乎已冲到韩非面前，刀刃当头便要劈下。

韩非举起双臂护在头顶，但他知道此举不过是徒劳。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刀刃轻而易举地割断他的双臂，然后让他身首异处。

但一切并未发生。柔儿伸出双臂，挡在韩非面前，那刀刃就停在柔儿面前，只要稍微再向下哪怕一寸，便能在柔儿的俏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柔儿视死如归道：“要杀，便先把我杀了！他是无辜的！”

韩非挣扎着起身，一把将柔儿推开，自己护在柔儿面前。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面前这人的面貌。此人身高与韩非几乎相同，面上蒙着面纱，看不清相貌。全身上下除了右手臂上的奇特装置外，便是一身粗布衣服，没什么特别之处。

刀刃停在空中，始终没有再前进一步，却也没有收回去。柔儿本还想上前，韩非死命将她按住。

那人冷冷开口道：“可是你遇到危险？”那人的声音平静沙哑，似乎不像是人的声音，像是金属中发出的回声，如链锯在耳边摩擦一般，十分诡异。

柔儿急道：“是我！可这位……呃，这位公子已经帮我解围了，没事了！”

“此人一路跟踪你到此，显然要对你不利。”那人的声音毫无起伏。

柔儿转过头，一脸难以置信，“你居然跟踪我？！”

韩非百口莫辩，一时语塞。

柔儿似乎心绪纷乱，摇了摇头，道：“不管怎样，他刚才都救了我一命。让你们出动，是我的不对。我甘愿受罚。但请你放过他。”

韩非心中苦涩。这柔儿如此单纯，简直很难相信他与这诡异的杀手同属一个组织。自己与柔儿一共才见过两次面，自己还抢走了她的字条。可就是这样，女孩仍死命保他。

那人断然道：“见到我出手，身份已经暴露，他非死不可。”

柔儿转过身，奋力推了韩非一把，眼神决绝，“你快走！我在这拦着，他不会杀你！”

韩非知道，眼下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先行逃走。柔儿跟这杀手是一伙的，杀手显然不会对柔儿不利。

韩非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道：“对你不住。改日去凤缘楼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