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所不明所以，却也只能默默记下。洗漱完毕后，韩非刚走出卧房，便看见桌上已摆了三样菜。一盘豆花，一盘鸡丝，还有一碗汤面。那汤面显然是刚下出来，冒着热气。莲儿俏生生地立在桌边，见韩非出来，赶忙躬身道：“大人请用膳吧。”

昨夜这两位女子在自己睡下后才去睡，今日又赶这么大早起来为韩非打点膳食。韩非一边感叹怀阳朝中大员究竟能享受何种奢侈的生活，一边坐定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那面条香糯筋道，混着葱油的香味一并进入腹中。早晨能吃上这么一碗，一日腹中都带着暖气。

此时天光刚亮，两姐妹都立在桌边看着韩非吃。韩非实在觉得有些不自在，便道：“今日的饭是谁做的？”

莲儿赶忙道：“是，是奴婢做的。大人，大人是觉得不合口味吗……”

见女孩几欲落泪，韩非连连摆手，道：“反了反了。这葱油面好吃得紧，哪里不和胃口。你们也别在一旁看着了，快坐过来一起吃吧。”

清儿立刻道：“奴婢不敢与大人同桌。还请大人放心用膳，之后我跟莲儿自会吃些的。”

清儿面色平静，韩非知道自己扭不过这姑娘的脾性，索性便埋头大吃特吃。他知道这两个女子都十分希求讨自己欢心，生怕自己要将她们换掉。只是这么下去，他始终觉得不痛快。屋里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却弄得如此拘谨。

用罢了饭，清儿算好时间，便将屋子的正门打开。门前的院落被两姐妹扫得一尘不染，虽说冬去春来，但毕竟还是冬季，院子里却一点积雪都看不到。只是这清晨打开门来，还是一阵冷风吹进。

那位大员比想象中还要守时。韩非刚把自己打点妥当，门外便传来一阵马蹄声。清儿帮韩非最后整理好朝服，韩非便与两姐妹告别。出了门来，才发现那是辆极其普通的马车，座驾不过两匹，车上毫无装饰，车夫穿着一身粗布衣，灰头土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那马车便停在韩非宅邸的大门前。韩非起先以为自己认错了，但那车夫见韩非出来，便冲他行礼道：“见过韩御史。大人已在车中等候，请上车吧。”

这车夫声音低沉，虽说客气，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韩非这才放下偏见，仔细打量这车夫。此人虽其貌不扬，但其气息稳健，一看便是武功高手。韩非心下凛然，车夫已掀开门帘，韩非无奈，一躬身便上了车。

车中只坐一人，一身白衣白袍。韩非见到此人，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笑着拱手道：“下官拜见丞相大人。”

此人正是当朝宰相白辰。

白辰很随意地靠在车上，道：“不要拘谨，随便坐吧。”

韩非便在白辰对面坐下。车内空间很小，两人面对面坐时，便已膝盖顶着膝盖。白辰轻轻敲了敲车门，那车夫便会了意，马车吱吱呀呀地向前走去。

见韩非面色有异，白辰笑道：“怎么，韩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秉丞相，下官可能只是昨夜睡得晚了些。”

白辰点点头，“紫阳宫早朝就是这样，虽时间很早，劳心劳力，但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后你也要习惯。”

“下官知道了。”

“还有，车内就我们两个，也别下官下官了。”

“下……在下明白。”

白辰很是满意，“你我都是爽快人。那些繁文缛节，就留给朝堂上吧。是不是很惊讶，我居然坐着这么辆破车？”

韩非无言，只是点了点头。

白辰道：“我也并非总是这样。今日要接韩大人你，正巧赶上了而已。有时候大张旗鼓，有时候就像今天这样，偷偷摸摸地去上朝。这么些年都是这样。”

车子摇摇晃晃地前进，遇到坑洼的地方，甚至还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这样的马车，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当朝宰相的身份。

韩非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白大人这般谨慎，想必是为了防刺客了。”

白辰拍了拍手，“韩大人果然聪明。对那些刺客而言，他们在暗，我在明。不得不防。”

韩非问道：“只是这普天之下，又有谁有胆子，在这怀阳城中对白大人您动手？无论事成与否，刺客可都只有掉脑袋一条路可走。”

白辰笑了笑，道：“三月之前，太子殿下去瀚州游猎之事，你可知道？”

“有所耳闻。”

“在瀚州的青淮城，有刺客竟公然在宴席上对太子殿下动了手。还是两次。”

韩非道：“可曾抓到刺客？”

白辰冷笑道：“抓到几具尸体。”

“那身份呢？”

“无从查起。那些人不是一般的武林人士，而是经过训练的刺客组织。人死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韩非若有所思，“我听说过此事。不过总督大人很快便将事情平息，太子殿下也安全返回了。”

白辰哼了一声，“也多亏是蒋毅。若换了别人，恐怕太子殿下的命就要交待在瀚州了。不仅如此，两月之前，北蛮派来和亲的公主，在怀阳城中同样遭到刺客的追杀，若不是最后被某个神秘人士保下，恐怕也要闹出人命来。你可知道，若那蛮族公主死在怀阳，北魏将面临何种灾难？”

“若公主死在怀阳，北蛮可汗不会放过我们的。”

白辰点了点头，“所以说，怀阳城中的凶险，不比那荒郊野岭要差。小心行事，总是没错。这一点，我希望你记在心里。”

“受教了。”从昨日见面起，韩非就全然摸不透白辰的想法。明明昨日自己在朝堂上出言不逊，今日白辰却反而温言相告。如此捉摸不定，更让韩非觉得心烦意乱。他只觉自己仿佛已经变成了那朝廷中千百个提线木偶中的一个，任由白辰摆布。

见韩非不语，白辰转头望向窗外，道：“知道么。这左督察御史的位置，几个大员都争破了头。最终由你来做，朝廷里有很多人是不服的。”

彭临昨日也说过同样的话。韩非道：“在下明白。唯有尽心竭力，不辜负白大人的期望。”

“我对你的期望不止如此。”白辰淡淡地道，“若单论左督察御史这官，有太多比你合适的人来做。我这一纸敕令，你算是青云直上。我为你破了这个例，你就得发挥出我要的效果来。”

白辰甚至都没有看着韩非，但韩非只觉白辰的话如重锤般一字一字敲在自己脑中，全然生不出任何拒绝之意来。“还……还请白大人明示。您到底想要我为您做什么。”

白辰这才转过头来，凝视着韩非的双眼。那俊美的眼眸中，闪烁着比剑还要锋利的光芒，“我要你帮我……肃清朝政！”

肃清朝政四字，仿佛在韩非脑中炸裂开来。他深吸一口气，却仍止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大人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便停了下来。白辰拉开门帘，道：“不巧，时间到了。今日便先谈到这里。我对你所说的话，不要对外人提起。先带你去见两个人。”

韩非跟着白辰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座足有三层之高的宅邸，建筑高大雄伟，大门前立着两名身着金甲手提长枪的武士。韩非低声道：“白大人，这里是……”

白辰一面昂首向前走，一面道：“宰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