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和那群女子退下之后,歌女们又重新奏乐。觥筹交错之下,金进早已喝得烂醉,趴在那陪酒的女子身上,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丝毫不估计自身的形象。
韩非一旁看得直皱眉。这金进无论如何也是朝廷中的大员,这般在青楼中纵情酒色,且不说其人品性如何,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岂不是对他的仕途很是不利?可眼看这金进显然已是熟客,不知耗费了多少日子在这凤缘楼中。这样的人,还能稳坐户部尚书的职位。也不知这北魏的朝廷中,究竟还有多少这般的人物。
自始至终,韩非都是能不碰酒就不碰。怎奈他酒量着实不佳,再加上金进和彭临实在太过热情。几轮酒下肚,韩非感觉微醺,便起身如厕。
推开厢房的大门,从栏杆边向下眺望。虽说已是深夜,可这凤缘楼中,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满眼尽是交错的酒盅、身着五颜六色的绸缎的青楼女,以及一桌桌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珍馐。
即便到了他们这一层,喧闹声仍震耳欲聋。走廊上满是喝醉的酒客,和陪酒的女子。韩非自己也喝得头晕目眩,揪住旁边一个过路的年轻男子问道:“何处可方便?”
那男子一皱眉,一把将韩非的手推开,啐了一口道:“哪来的滚哪去,小爷没空搭理你。”
能在凤缘楼这一层混迹的年轻人,多半也是在朝中有些势力,或者富甲一方的商贾。韩非相貌平平,又是头一回来怀阳,定是被那男子当成什么不知深浅的下人。
男子将韩非一把推开,便又重新钻入人群。韩非无奈,只得又拉住旁边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女询问。那侍女倒是习惯了,毫无羞涩之状,笑道:“大人若要如厕,径直顺着走廊往那边去便是。走到尽头,便能看到了。”
韩非默默点头。那女子竟伸出纤手,轻轻在韩非脸上扶了一把,最后娇笑一声,便往旁边的一间厢房去。
韩非不胜酒力,跌跌撞撞地向侍女所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从人群中挤过,脂粉的香气几乎让他窒息。好不容易一通方便,才让他喘过气来。没想到走出来时,举目环顾,却又迷失了方向。这凤缘楼中装潢极尽华丽之能事,反而显得到处都差不多,看不出差别。那一间间厢房后面,都是莺歌燕舞,一片红红绿绿,韩非又哪里分辨得出他是从哪间厢房里走出来的?
沿着走廊又走一圈,韩非只觉酒劲上涌,愈发辨不清方向。试探性地推开一间厢房的门,之间里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扑在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身材纤细至极,几乎要被那男子给压断一般。韩非赶忙又把房门关上。
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彻底迷路了。在青州时,虽说也见识过官场中纸醉金迷的景象,但与怀阳,与这凤缘楼相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身旁的一间厢房大门突然打开,里面涌出十余个青口女,簇拥着三个年轻男子。这群人似乎都已喝得烂醉,挤成一团,跌跌撞撞地朝楼梯走去。
韩非躲闪不及,被裹挟到人群中。定睛一看,才发现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正是刚才将他推开的那个人。三个男子均是衣冠楚楚,虽说醉得不成样子,却仍残存几分官家少爷的仪态。
韩非平生最不耻的便是这种人。可他向来谨言慎行,刚到怀阳,不知深浅,他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年轻贵族。
一帮女子推推搡搡,将韩非逼到墙角。不知是哪位公子又讲了个笑话,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一个女子笑得花枝乱颤,便向韩非这边倒下来。韩非来不及伸手去扶,那女子便撞在他身上。
这一撞力气着实不小,韩非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身后正巧便是一扇木门。那木门后的门栓似乎不够结实,被他一撞便破。撞他的那女子自知自己闯了祸,惊叫一声便重新混入人群。
韩非一连向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却早已冲到这房间当中。出乎他的意料,这房间并不是厢房。房内点着蜡烛,还有淡淡的熏香气。屋子面积极小,除开一张梳妆台外,便只剩一个衣柜。韩非就这么一圈环视过去,这才发现房间中早就站着个人。
还未等韩非开口,那人便如利箭般冲了上来。韩非只觉眼前一花,木门便在身后重新关紧。他只觉一股比刚才那女子还要大的力道正中他的胸口,将他死死按在门上。
韩非只觉全身冷汗直冒,酒劲顿时便消了八分。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正立在他的面前,两人之间距离实在太近,几乎呼吸可闻。面前的人比自己要矮上一头,身材纤细有致,上身只穿一件抹胸,露出如蛇般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房间内烛光昏暗,一时间韩非竟看不清此人的面貌,只知道面前是个女子。
不过韩非现在无暇顾及这么多,因为两人正处在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女子的一条长腿高高抬起,竟越过韩非的肩膀,脚顶在木门上,将门关死,而小腿则架在韩非的左肩上。韩非只觉肩上触感奇特,还带着出乎他意料的一股力道。女子的腿肌肉圆润却结实,线条优美,显然是习武之人。而这般高难度的动作下,女子仅凭一条腿却立得稳稳当当,还能腿上发力,将韩非按在门边。
韩非正要说话,便觉喉咙处一阵冰凉。他没有向下看,不过可以确定一把短刀正抵在他的脖子上。鼻中还能嗅到一抹清香,韩非尴尬地笑了笑,道:“姑娘饶命。在下不是故意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来我房间!”面前的女子一声低喝,听声音,不过还是个少女。只是这般娴熟的动作,倒是让韩非对她的身份很是好奇。
两人相持不下。肩上架了一条长腿,韩非本想还击,却又怕伤到女子。这时屋子打开的窗户里吹过一阵风,烛光摇曳之间,韩非这才看清,面前这女子,竟就是方才为他们献舞的那个柔儿!
他脱口而出:“是你!”
女子一愣,又仔细打量了韩非片刻,这才皱眉道:“是……和那姓金的肥猪一起来的人?”
韩非哑然失笑。想想刚才在厢房内柔儿对金进笑得那般柔情蜜意,结果出了厢房,金进在这女子心中也不过是“姓金的肥猪”。现在想来,这青楼中女子的一言一行,真是没有半分真情实意。
“你笑什么!”女子似乎更紧张了些,手上又用了劲,短刀几乎要划破韩非的皮肤。
韩非赶忙高举双手,道:“姑娘既然记得我,想必也知道我不会对你不利。不如先把刀收起来,这一切都是误会。”
柔儿盯着他看了很久。韩非也不避讳,趁着机会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子。细细看来,这柔儿面上仍稚气未脱,全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少女。也不知她家中遭了什么变故,要来这凤缘楼中卖艺维生。
过了许久,柔儿才把刀放下,同时架在韩非肩上的长腿也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地上。韩非松了口气,弯腰捡起被撞断的门闸,重新摆弄了一番,勉强把木门关好。
韩非面不改色地做完这一通,转过头时,才发现柔儿的小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套上一件青衫,罩住自己露出的腰肢。韩非顿觉尴尬无比,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女子更衣时闯了进来,也难怪柔儿上来便要喊打喊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