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耀呆呆地看着梦蝶。即便脸上有道淡淡的疤痕，但女子的面容仍美得让他面红心跳。梦蝶见王闲云和耿耀都看着自己，才发觉面纱不知何时已经被摘下。女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王闲云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多有冒犯了。梦蝶姑娘。”

见王闲云神色坦然，梦蝶知道他也是无可奈何。女子也叹息一声，将紫色的面纱重新戴上，遮住自己地面容，随后寒声道：“今日之事，你们谁也不准说出去。刚才你们什么都没看到。”

耿耀慌忙举手，“是是是，什么都没看到。”

看着少年慌慌张张的样子，梦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勉强想站起身，却发觉气力早就用尽。王闲云伸出手，女子犹豫一下，还是让王闲云将自己扶了起来。

三人死里逃生，却顾不得寒暄。回头望去，江面上只剩一搜孤零零的小船，别无他物。方才一共有三艘船只，耿耀的那一搜已经被那壮汉砸沉，郭天行所在的那一搜不知去向。剩下的这一搜，便是刚才众迅狐杀手所乘的船只。可现在，那群杀手已经被王闲云杀了个干净，因此船上空空如也。江水依旧滚滚而去，仿佛刚才的一场恶战从未发生过一般。

王闲云眉头紧皱，极目远眺，江面之上却再无其他的船只。

耿耀道：“那……郭天行去哪里了？”

王闲云道：“他应该是坐着船逃走了……这江面上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他们一群人在此作威作福，很快便会吸引两国朝廷的注意。我们三人落水，生死不明。那郭天行被我挑断手筋，也无力再战，自然是逃走了。”

王闲云似乎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耿耀十分好奇，道：“你……不担心你弟弟么？”

王闲云笑了笑，“能知道他还活着，对我来说，便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这江水虽急，但既然留不下我，也就留不住我弟弟。此刻不管他在哪，只要知道他还活着，我便……”说道一半，王闲云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些许泪光，“这就足够了。”

梦蝶道：“接下来怎么办？”

“从这里开始，便是南唐的领土。我们到了这里，也算是暂时安全。那郭天行这一次，所带的人马全军覆没，肯定也不敢再追。所以说……”王闲云拍了拍耿耀的肩膀，“恭喜啊，耿兄弟。你算是成功逃回南唐了。”

耿耀沉默不语。回想起来，这一路走来，究竟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光是在怀阳城的客栈中，自己的家丁们和龚叔便因掩护自己而死。而在这江上，又有十余人交代了性命。耿耀只觉胸口被一块大石压住一般，让他喘不过气。

梦蝶和王闲云看到少年面色沉重，都知道耿耀心中不好受。可此时刚刚大难不死，三人都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出言安慰。良久，还是王闲云打破沉默道：“总之，先往南去吧。此处不远便是座镇子，先去那边歇脚为好。”

三人休息片刻，便再度踏上归程。那座镇子地方不大，一共只有一家客栈。三人在客栈中休整过后，在厅堂中坐了一桌。酒菜摆满，三人却都无心下口。

梦蝶突然对王闲云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我心中烦闷，不想一个个问，你有什么能说的，便赶紧交代吧。”

王闲云挠了挠头，道：“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弟弟和我一起，都在门派中学武。出山之后，弟弟某日突然失踪。据我观察，应该是受了歹人陷害。只是弟弟的武功又哪里是寻常人能比。陷害他的人，定是个庞大的组织——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他落在了迅狐手里。”

“你……不担心你弟弟？”耿耀忍不住问。

“他武功高强，对迅狐还有大用，性命无碍。”

梦蝶道：“那接下来，你便是要去救你弟弟了？”

王闲云喝了口茶，道：“送佛送到西。我弟弟在迅狐呆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十天半月。我先将耿兄弟送回南淮。况且，我还有些话，想要问问耿将军。”

梦蝶点头道：“正好。许久不见，我也该去拜访耿将军了。”

耿耀想了想，忽然喜道：“这么说来，我们三人还能继续同行？”

梦蝶与王闲云相视一笑，三人都如释重负。王闲云道：“不过耿兄弟，有句话我必须对你讲。你娘亲将弟弟的线索送到我手上固然是大恩一件。可能交给你的，我都已经交给你了。剩下的东西，我也教不了，你也学不会。”

耿耀用力地点点头，激动道：“王大哥这几日所教，已足够让我受益终生。如此大恩，请受耿耀一拜！”

耿耀说着，起身便要向王闲云跪下。王闲云赶忙按住耿耀，力道之大，压得耿耀都起不了身。

王闲云笑着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了。咱们虽说萍水相逢，这几日一路走来，倒也算是一段缘分。拜师那一套，便不必了。对了，梦蝶姑娘。待见过耿将军后，我还想去见见你师父，不知可否引见？”

梦蝶沉吟许久，方才道：“我与师父大吵一架之后，已许多年不联系。师父本就行踪飘忽不定，现在去了哪里，我也不知。”

王闲云道：“无妨，那咱们一起去找便是。我与阿蝶……还有些话要说。”

梦蝶看了王闲云一眼，却并未多问。耿耀见两人神色异常，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三人之间，还有太多未曾坦白的疑团。自始至终，王闲云都没有告诉过他们，他出身的那个门派究竟叫什么名字。而那个徽记的来历也让王闲云含混地一笔带过。

想到徽记，耿耀从怀中将那枚徽记掏出，递给王闲云道：“王大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徽记本是你弟弟的，现在归还于你。”

王闲云愣了一下，倒也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徽记，又从自己的怀中也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徽记。耿耀仔细看去，两枚徽记的确毫无差异，属于同一门派。王闲云将徽记收好，笑着拍了一下耿耀的脑袋，道：“你可别想着这么轻易便将我打发。这一路上，我盘缠都要用尽了。等见了耿将军，还请让耿将军多赐我些银钱。免得到时候路上还要让梦蝶姑娘掏钱。”

王闲云又恢复到往日那般嬉皮笑脸的模样。耿耀也笑道：“王大哥吩咐，我哪敢不从。只不过父亲答不答应，可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毕竟……出走之时，我已经当众宣誓，与耿家断了关系了。”

王闲云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客栈中人声嘈杂，王闲云侧耳听了一阵，似乎有些差异，对耿耀道：“你当然能做主。看你父亲这么急着要接你的样子，怕是你要金山银山，他都会答应你的。”

耿耀道：“你说什么？”

王闲云指了指客栈的门口。

三人同时望向门外。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轰隆隆地传来，由远及近。客栈中的客人也纷纷察觉，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都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很快，客栈的门被跑堂的小厮毕恭毕敬地打开，数十名身着铠甲、头戴蓝色羽冠的士兵鱼贯而入，分列两旁。中间进来一位长官模样的军人，年纪接近四十，面容沧桑，布满皱纹。

客栈中鸦雀无声，只有王闲云神色如常，大吃特吃。那将军模样的人径直走入客栈中，连余光都没有分给旁边的客人一丝半点，一路来到耿耀的面前，此人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道：“臣杨刚，恭迎少主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