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忙不迭地答应,耿耀拿起行囊撞开挡在面前的大汉,头也不回地往二楼的客房去。
见耿耀面色不善,那群大汉并未再想阻拦。方才对他阴阳怪气的那个汉子冷笑了一声,道:“小兄弟,与人交谈这么不留情面,日后行走江湖,可是要吃大亏的啊。”
耿耀更不答话。
客栈地方本就不大,所谓的客房,也不过是间狭窄的小房,里面除了床之外,便只剩一个梳妆台,供客人烧汤洗面用。
耿耀用木板将房门锁好后,一屁股坐在床上,顿时觉得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木床板子很硬,当上去本也算不上舒服。但对连夜赶路的耿耀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享受。他翻了翻包裹,银两还剩不少,加上他又不怎么住店,支撑到青州应该毫无问题。
客栈的小厮送给他一张地图,绘制得十分潦草。大体看上去,从怀阴城南出发,一直往西走,便能找到一条小道,能越过被大雪封住的官道,往青州去。他本还想用手量量距离,大概测算还要走几里路才能碰到那小路,可没过一会,便觉头脑昏昏沉沉,眼皮不住地打架,不一会就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敏锐的灵觉救了他。
他一把掀开被子,正准备站起,却发觉锋锐的利物已经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房间中一片昏暗,睡去之前没有熄灭蜡烛,现在却已经烧干,显然已是后半夜。
只有墙上的窗户大开着,鼓鼓地透着风。
四个黑影站在房间里,其中一人拿着长刀,抵住耿耀的脖子。
耿耀嗓子沙哑,轻声道:“你们是……什么来头?”
拿刀的那人阴沉地笑笑,道:“小少爷之前怕是没有一个人出过门吧?虽说记得锁门,可窗户却大敞着。你说说,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说着,旁边一人轻轻擦了擦,点起一只新的蜡烛。微弱的火光之下,耿耀这才看到房间中的正是昨晚那群醉酒的汉子。这四人都穿着布衣,手中提着刀,脸上又哪能见得到半分醉意?
耿耀咬了咬牙,道:“你们半夜潜入我的客房,可是要公然行凶?这北魏之中,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拿刀的汉子更不多话,抬手一巴掌抽在耿耀脸上。这一掌打得又重又疼,直把耿耀的脸抽得扭到一旁。“小兔崽子,还知道跟我们提王法!只可惜,咱们都是南唐的人。北魏的王法,在咱们这可不适用。”
耿耀只觉嘴中涌上一阵腥甜,却紧咬牙关,不露半点怯意,死死瞪着那汉子,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婆婆妈妈的,要动手就赶紧动手!”
几个汉子相互对视几眼,拿刀的大汉笑道:“小兔崽子嘴上倒还挺硬气。行,咱们虽不是北魏人,但也都豪爽点,不说那些虚的。坦白讲,咱兄弟几个这回去怀阳做生意,被那狗日的北魏官兵给坑了一道,不仅货物没来得及出手,连本金都被一并没收。”
说到这,旁边的另一个汉子忍不住咬牙切齿道:“那群北魏的狗兵也忒可恨!不过是看咱们不顺眼,便随口说了个什么狗屁罪名,将俺们的货物给全扣了!想不到堂堂北魏的都城,治下的卫兵竟都是这样没娘养的狗杂种!”
“你先闭嘴。”拿刀的汉子眯着眼制止同伴,继续道:“所以你也看到了。兄弟几个被困在这怀阴城,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所谓的大雪封了官道,不过是咱们找的借口。实际上,咱们的盘缠早就用得差不多啦。就连在这客栈的房钱,都是好说歹说先赊账才能住下的。”
耿耀道:“你所说的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拿刀的汉子道:“小兄弟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们这大半夜的来找你,不为别的,就为了找小兄弟你借点盘缠。”
说到底,竟然是看上了自己身上的银子。耿耀在书中读过太多这样怀璧其罪的故事,却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竟有种莫名地荒唐感。
汉子见耿耀不开口,便道:“小兄弟,我知道咱们这么做实在是奇耻大辱,不过为了活命,咱也要不得那脸面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释。看你的服饰,定是南唐的某个大家公子。若真是如此,你大可报上名来。兄弟们合计合计,看看你背后的势力,咱几个能不能惹得起。”
“若惹不起……则如何?”
汉子狞笑一声,道:“若惹不起,咱们几个现在立刻给小兄弟磕头赔罪,麻利地从这房子里滚出去。若惹得起,或者你干脆就不说……那可就对不住了。弟兄几个都是生意人,做不得那杀人越货的勾当。就烦请小兄弟陪我们往青州走一趟。”
耿耀心中一动,“青州?”
“正是青州。咱们在那还有几个弟兄,也能从商行里兑些银子做盘缠,就能回南唐了。”
耿耀脑中飞快地盘算,一边问道:“那为何要我跟着?”
“我昨晚都看见啦。小兄弟手里有张金鼎商行的银票,看票面,至少有五百两白银。这么多的钱,够咱弟兄几个回南唐了。你只需跟着我们,去到青州的金鼎商行兑出银票来,咱们五五分成,算兄弟我饶你一名。这买卖,小兄弟你看合适吗?”
耿耀怒极反笑。这汉子可真是厚颜无耻,明明干得就是强盗行径,还非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不过这对他而言,倒是个天大的巧合。他一个人走野路,本就危险重重。若真的能带这群汉子去青州,等于花银子雇了群保镖。为了让他能安全把银票给兑出来,这群汉子定是要护着自己的。
想到这,耿耀低头沉吟一阵,装出一副畏惧的样子,道:“你们都搞错了,我家不过是个普通的商贾人家,说出来你们肯定也不清楚。我在怀阳遭了难,正一人往南唐逃。若你们不杀我,我的确可以考虑考虑。”
汉子见耿耀竟如此爽快,以为是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被吓得呆了,将一切都和盘托出。汉子哈哈大笑,收起刀来,道:“小兄弟果然爽快!碰上弟兄几个,确实算你倒霉。不过咱几个有好生之德,不愿多造杀孽,能捡回一条命来,也算小兄弟你莫大的福分啦!”
耿耀心中早已将这汉子骂了千百遍。“若碰上父亲,你怕是要被千刀万剐。”可是最后,他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见事情谈妥,汉子似乎也如释重负,对手下道:“去,把弟兄们都叫醒,已经时候不早,咱们就备马准备上路。对了,小兄弟,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叫张照,你呢?”
听到这个“照”字,耿耀心中一阵恍惚。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这打劫的汉子,竟与哥哥有相同的名字。“我叫耿耀。”
汉子突然眉头紧皱,“耿耀,耿耀……”他大叫一声,“耿耀!你跟耿大将军是什么关系!”
父亲的名号响彻在南唐的每一寸土地上。不管身在何处,只要说起镇北大将军耿辉的名号,百姓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只是此时骤然提起父亲的名字,却更令耿耀黯然神伤。他低下头,道:“我与那耿将军毫无关系,不过是恰巧同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