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与柳霞交换眼神，柳霞微微点头，认为这方术师没有说谎。恐怕再想问出什么，也是难上加难。

聂云问道：“此人应该如何处置？”

柳霞想了想，道：“他们这次一共来了五个人，可说是兴师动众。可惜他们暴露在长门镖局眼前，虽说未能达成任务，恐怕也只能善罢甘休了。虽说镖局近日与朝廷不睦，但毕竟我们手里握着丹书铁券。这次他们还可偷袭，下一次若还要来，可就算与镖局撕破了脸面。以白辰之精明，定然不会纵容事态发展至此。”

“那你的意思是……放了？”

柳霞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叹了口气，似乎在嗤笑聂云的短视，“放自然是不能放。这群人现在都是瓮中之鳖，把他们统统绑起来，交给瀚州官府。‘鸦羽’里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人，把他们五花大绑给送到官府去，蒋毅又是那么刚正不阿的人，这群人送到他手里，也足够白辰忙活一阵。”

聂云愣了愣，感觉脸上发红，连忙道：“柳姑娘说的是。论起这些事，我确实一窍不通。那你把这方术师盯好，我去把下面那几个刺客都收拾了。”

两人交谈一阵，聂云正待离去，原本蜷缩在地上的方术师突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声诡异刺耳，“时间差不多了，我的术也准备妥当。聂大侠，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聂云暗道不妙，刚才转过身去，方术师便缓缓地道：“你弟弟的死因……是‘昆仑’！”

话音刚落，方术师的身体中突然涌现出一阵黑雾。柳霞毫不犹豫，一剑刺出。可长剑洞穿了方术师的身体，却只刺到一团浓雾。黑雾散去，方术师却已经不见了身影。柳霞纵身跃起，跳上阁楼的屋顶。眼看着一个巨大的身影，簇拥着八条蛛腿，在屋脊间飞速跳跃，早已经远远离去。

聂云也跟着跃上屋顶，发现刚才被打昏的几个黑衣刺客的身影也都统统消失不见。柳霞叹了口气，道：“还是低估了他。我本以为已经牢牢锁住了他的‘气’，没想到他却还留有后手。‘鸦羽’之中，果然藏龙卧虎。”

聂云叹息一声，“不怪柳姑娘。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聂某肯定要死在这方术师手下。”

柳霞点了点头，似是也有些疲倦，秀发披在肩头，神色温婉动人，与刚才气势凛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聂云这才想起前日与柳霞在屋里的温存，心中一动，轻轻握住柳霞的手。

柳霞俏脸一红，温柔地挣扎了一下，却没有太过抗拒。只是将脸转到一旁，不愿让聂云看到自己满面羞红的样子。

聂云只觉女子的双手如水般柔滑，肌肤细腻温润。只是柳霞还是紧张得很，指尖都在微微颤动。聂云不愿太过轻薄女子，捏了捏柳霞的手指，便松开手，道：“柳姑娘，先去看看梦儿吧。”

柳霞美眸中眼波流转，狠狠剐了聂云一眼，似是要逃走一般，转身一跃而下。

聂云在屋顶愣了许久，满眼都是柳霞娇羞如少女般动人的姿态，心中流过一阵暖意。

回到房间里，梦儿拉着柳霞的手，笑着道：“姐姐，你别担心啦，我真的没事。聂大哥把我护得好好的，那群刺客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柳霞轻抚着梦儿的秀发，心疼道：“哪里没事？你体内气息紊乱，气血倒流。你师父不是告诫过你，你年纪还小，不能那么频繁地用方术吗？”

聂云这才发现，梦儿的身躯，比想象中还要瘦弱。蜷缩在四轮车里，仿佛一捏就能捏断一般。如此瘦小的身躯，要强行调动那样巨大的能量，自身定然支撑不住。

梦儿嘟起嘴，不服气道：“那我若是不出手，看着聂大哥被那群人给杀了，姐姐你愿意嘛！”

聂云给羞得满面通红，自己堂堂男子汉，打起架来，还要被一个小女孩救，当真是面上无光。

柳霞无奈地笑笑，伸手在梦儿挺翘的小鼻子上轻轻一刮，“你呀，当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姐姐以后，怕是说你不得啦。”

梦儿嘻嘻笑道：“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今日要是没有姐姐，我跟聂大哥就真的危险了。”

柳霞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也算给我敲了警钟。本以为镖局握着丹书铁券，朝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公然对镖局动手。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看了白辰。‘鸦羽’敢在镖局里动手，就算不是白辰的主意，至少也是得到了白辰的默许。从今往后，对上朝廷的人，还是要更谨慎些。”

梦儿见柳霞神情黯然，情知姐姐又回忆起几年之前镖局繁盛的景象，赶忙宽慰道：“姐姐，你不要多想。那个什么白辰心狠手辣，无论怎样都是要对镖局动手的，这可不是姐姐的错。”

柳霞笑了笑，道：“是呀，你说得对。我们的梦姑娘也长大啦。都懂得安慰姐姐了。”

姐妹二人亲密无间，耳鬓厮磨了一阵，才发现聂云站在传遍，凝视着夜空，正静静地出神。他接连几场搏杀，身上衣衫不整，左臂还被刀划破，虽然已不再流血，但仍显得十分狼狈。

梦姑娘低声道：“姐姐，聂大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失魂落魄地样子？”

柳霞道：“这个……你就别问了。夜深了，你又用了那么多次方术，赶紧回房间去休息吧。我去多喊几个人起来巡夜。虽说那群人不大可能去而复返，但小心点总是没错。”

说罢，柳霞推起四轮车，将梦儿带出房间，只留下聂云在屋子里沉思。

白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聂云突然有些好奇。北魏权倾朝野的宰相，似乎这一切的事件都与他有所关联。究竟是不是他在幕后指使“鸦羽”杀了弟弟？他又为何要这么做？

聂云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答案。这一切都离他太远了。他追查了两年，却似乎才刚刚摸到真相的边界。而在这边界之下，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光是想想，就令聂云毛骨悚然。

他本以为自己在连云山上修行数年，武功早已大成。仅仅是“鸦羽”中的一个方术师虽算不上一流的高手，但至少手刃仇敌，应当不在话下。可现在想来，区区一个“鸦羽”中的方术师，就几乎让他束手无策。若不是柳霞及时出手相救，自己恐怕就要殒命当场。

以他现在的武功，又有何资本去复仇？

他向来不是个对武力特别执着的人。传言江湖上有很多武痴，一生中别无他求，只为练武而活。他很难理解这种人的想法。于他而言，武功是很有趣的东西，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练成天下顶尖的武技。

传说南唐有一位剑客，被称为当代绝世的神剑。仅凭一人之力，可屠灭万人的军队。他不知道这种传言中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至少对他来说，他之前并没有渴求过这样的武功。

可现在，他却前所未有地渴望力量。渴望拥有像那柄绝世神剑，或者蒋毅一样卓绝于世的武功。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路杀到怀阳去，先问出真凶，再手刃白辰。

——要是真的有这样的武功，那该多好？他从未如此愤恨自己在连云山上没有再用攻些、再让武功精进些。若能有师父或者柳霞这样的武功，又如何会在区区一个方术师面前被打得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