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头一口咬出,竟什么都没碰到,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整个过程,看得聂云毛骨悚然。虽说是方术,可从脑袋里变出一条蛇这种事,着实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果然这群方术师各个都有无数骇人的手段,刚才被自己拿剑指着,那方术师变出一堆乌鸦。现在被柳霞掐住,又变出一条蛇来。谁知道他下一次还有什么招数?
黑衣方术师仿佛一个小小的黑色肉球,被柳霞重重地砸在二楼的回廊上,连同外围的栏杆都被砸得粉碎。聂云向远处看了看,发现笼罩在附近的淡蓝色雾气仍未散去,看样子这里就算闹出再大的动静,外面也是根本听不到。只是既然有柳霞坐镇,那也就用不着别的镖师出手。想到这里,聂云心下稍定,提起剑也跟着追上去。
柳霞飘然落在黑衣方术师面前,白衣随风舞动,优雅得令人赏心悦目。长剑直直指在黑衣方术师的眼前,柳霞道:“刚才特意留了你一条命,若再敢耍什么歪点子,你的脑袋就该搬家了。”
方术师被吓得一哆嗦,再也没了刚才的气势,哭叫道:“柳大镖头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聂云也追到近前时,见这身负无数怪招的方术师竟已束手就擒,不禁心下暗叹。再看柳霞,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凛然的威压,却仍旧压在方术师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聂云与柳霞对视一眼。柳霞微微点头,聂云便沉声道:“现在问你话。但凡知道的,从实招来。若敢隐瞒,今日你落在长门镖局的手里,只怕不得好死!”
方术师惊得浑身发颤,双手高高举着,“聂,聂大侠,饶命啊!有什么话,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带伤作战,加上刚才运功过度,聂云只觉得左肩处如断裂了一般疼痛。可他不愿在这方术师面前露怯,咬牙忍着,道:“指派你的人究竟是谁!”
方术师犹豫片刻,柳霞的剑便又近了几分。方术师情知若这么下去,柳霞毫无破绽,自己根本没机会逃脱,便支支吾吾道:“我,我们是‘鸦羽’的人。是总长指派我们来的。”
聂云接着道:“为何要杀我!”
“因,因为你已经查到,查到了那个……”
“查到了真凶吗!快说!指派你们杀我弟弟的人究竟是谁!”
方术师喘息道:“是,是总长!我们‘鸦羽’上上下下,全部都听总长的命令。要杀谁,怎么杀,全部都由总长一人说了算!”
聂云抬头看着柳霞。柳霞微微点头,道:“他说的不错。在北魏,‘鸦羽’是个见不得光的组织。所有成员都潜伏在暗处,明面上只有他们的所谓‘总长’一人公开活动。此人名叫葛洪云,是个年过花甲老人。前些年我与上任总镖头去怀阳时,曾见过那人一面。”
聂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自己兄弟二人与这名叫“葛洪云”的总长究竟有何交集。细细想来,弟弟从未到过北魏,又如何会招惹上这鸦羽总长?“快继续说!你们总长为何要派人杀我弟弟!”
方术师道:“我,我也不知。不过这也不一定是总长的命令。当朝宰相白大人对‘鸦羽’管制极严,所有‘鸦羽’的成员都不得为私事动手杀人。若上头有了命令,定然是朝廷的指示。”
柳霞道:“也就是说,葛洪云也是奉命行事?”
方术师忙不迭地点头,“正,正是如此。葛大人派我们出动,也一定是奉了朝廷的旨意。”
柳霞沉吟一阵,见聂云红着双目,仍想着一剑劈了这方术师,便道:“聂云,你不要心急。此人所说,我觉得都是实话。‘鸦羽’在北魏的势力盘根错节,若真的不听指令,便可动摇北魏政权之根基。以白辰的凌厉手腕,必然要将‘鸦羽’牢牢攥在手里,不容他人染指。坊间总传闻葛洪云与白辰串通一气,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聂云听罢,道:“照他这么说,就是白辰指示他们杀了我弟弟?”见那方术师坐在墙边,畏首畏尾的样子,聂云忽然又想起弟弟的音容笑貌,便觉一阵恍惚,恨不得当场将这方术师凌迟处死,方能宣泄心中的愤恨。他一脚踹在那方术师脸上,吼道:“还不赶紧说!还要我们问吗!指示你们总长的人,究竟是不是白辰!”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方术师的脸上。那人疼得哇哇大叫,正待挣扎,柳霞的长剑却又近了几分,几乎要刺破他的脖子。方术师吓得一个哆嗦,断断续续道:“我,我也不知!‘鸦羽’的成员执行任务,从来不问缘由。只要总长下令,我们便埋头去做。至于为何要杀,我们从来不问。再,再说,执行那次任务的人又不是我。你就算真的抓到杀你弟弟的那些人,也问不出别的。他们只会告诉你,是总长下的命令。”
聂云沉默下去。一时间,竟觉心中压着千斤重的巨石,令他呼吸都觉得困难。倘若事实真如这方术师所说,杀死弟弟之人,也不过是个听命办事的走狗。真正潜伏在幕后的,是笼罩在整个北魏上空的庞大组织。而“鸦羽”背后隐藏的,还可能是北魏朝廷的人。仔细想想,“鸦羽”如此庞大的组织,能指使得动他们的,定然是在北魏权倾朝野的大官。就算不是白辰,地位也肯定不会太低。
要刺杀这样的权贵,几乎难如登天。况且在这背后,又不知牵涉了多少势力的纠纷。他的复仇之路,甚至远远看不到尽头。
只是聂云此时并未注意到,蜷缩在地上的方术师眼中,露出阴毒的笑意。错误的种子,已经就此埋下。
柳霞见聂云沉默不语,有些担心,便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我觉得此人所说,大概都是实话。这样说来,指使‘鸦羽’杀你弟弟的人,很可能就是怀阳的某个朝廷大员。”
“怀阳……怀阳……”聂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沉吟半晌,脑中灵光一闪,又提起一脚踹在那方术师的脸上,呵斥道:“若不是柳姑娘提醒我,便又着了你的道!刚才你就已经说过,幕后的真凶就在青淮,现在却又说不知!”
方术师似是被吓得目瞪口呆,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似乎想要辩驳,却又觉得被聂云抓住了把柄,怎么说都不可能再蒙混过关。
聂云心中暗喜。多亏刚才这方术师轻敌大意,想着柳霞不在,就定然能取自己性命,因此说漏了嘴。
柳霞并未听到刚才两人的对话,不明所以,问道:“聂云,你在说什么?”
“方才他刚跟我对上时,就已经提到过,杀害我的真凶就在青淮,而并非怀阳宫廷中的某个大员。现下他却矢口否认,显然是在说谎。”聂云盯着那黑衣方术师,一字一句道:“现在,从实招来吧。我的耐心很有限。即便是方术师,脑袋砍掉了,怕是也长不出来新的吧?”
方术师见抵赖不过,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道:“大侠饶命,我也不过知道些蛛丝马迹。一年半之前,从青淮发来了一道紧急密令。据说是青淮的某个大员,要刺杀一个南唐的剑客。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这道命令先到了我这里,然后才传到总长那里。至于之后这道命令如何执行,我就不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