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又换来柳霞的一阵白眼。“到现在还敢嘴硬。你们两个这么胡闹，若没有我，岂不是要白白交代一条性命？”

柳霞这么一说，梦儿几乎又要哭出来。聂云连忙从怀中掏出那个木匣子。“对了，这个东西还给你。”

梦儿惊喜地叫道：“聂大哥！你把夜明珠取回来啦！”

柳霞接过木匣子，轻轻打开。里面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微光。她凝视着夜明珠，眼中是聂云从未见过的柔和与温婉。梦儿仅仅抓着聂云的手，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良久，柳霞抬起头，对聂云道：“多谢了。”

两人对视一眼，聂云本还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柳霞推动梦儿的四轮车，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就先走了。你若要出镖局，一定先与我说一声。”

柳家姐妹离去后，聂云长出一口气，仰躺在床上。左肩的伤口只要轻轻一动，就疼得令人发狂。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与人动武，就连寻常走路，都是极大的问题。他一阵恐慌。若真如那郎中所言，他需静养半年才能完全恢复，这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眼看凶手就在眼前，自己却被困在床上。这种煎熬与痛苦，几乎让他发疯。

况且他总有这种预感，自己在床上多趟一刻，寻觅真相的机会就少了一分。

不知何时，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在梦中，那姓金的胖子就站在他不远处，满面是血，狰狞地笑着。他咆哮着向那胖子冲过去，可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双臂死死缠住，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胖子嘲笑他，怒骂着，渐渐隐匿在黑暗中。

醒来时，天色又暗了下去，不知不觉中他竟然睡了一整天。左肩处仍隐隐作痛，却比早晨要好了何止百倍。看来那郎中确实行医有方。

他试着运转内力，驱散体内的淤血和浊气。可一旦引动内力，左肩处便如撕裂般一阵剧痛。那里有太多的穴道，内力在伤口处流转，只会让他更觉得疼痛难忍。

他颓然放弃，试图站起身来。好在腿脚还算灵便，行走倒是没有大碍。

他一路走到镖局正门，也没看见一个熟人，只见到些陌生的镖师来来往往。

他正待要走，却突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柳霞冷着脸站在他面前，道：“不是跟你说了，想出去的时候要给我说一声吗？”

“……刚才走了一圈，没找到柳姑娘。”

柳霞皱眉道：“都是借口。你这条命算是我捡回来的，至少听我一句劝。你现在这样的伤势，莫非还想去追查凶手？”

聂云心中一阵恼怒。他明明已经离真相这么近了。这两年来压抑着的愤懑，一直都无处释放。

“那姓金的胖子被我吓住之后，肯定不会再回青淮，而是快马加鞭往怀阳赶。他若真的到怀阳躲了起来，我又到哪里去找？只有在半路把他截住，才能问出真凶。这是最后的线索了，我若是再抓不住，这辈子都找不出杀弟弟的凶手。”

柳霞牵过一匹马，指着道：“来，不是要追他们么？你上马给我看看。”

聂云更不多言，走到那马的旁边，右手扶住另一侧的马鞍，左脚轻轻点地，便跃上马背，根本用不着受伤的左臂。

柳霞不置可否，“骑它试试？”

聂云如往常一样，右手拉住缰绳，喝道：“驾！”

马撒腿便往前走，一切如常，但聂云顿觉左边身子平衡不稳，刚想用左臂保持平衡，却猛然牵动伤口。他拼命用右手稳住身体，可自己在马上左摇右晃，马匹又如何受得了。一声嘶鸣，便将聂云掀下马来。

聂云仰面栽在地上。马匹受了惊，甚至还想用后啼去踢聂云。柳霞一个箭步上前，按住马鬓，将马安抚下来。

聂云艰难地挣扎了一阵，才面前坐起来，兀自喘着粗气。柳霞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到了么？就你这样还想去追他们？知不知道好歹？”

“我当然知道！”这是聂云第一次在柳霞面前咆哮，“可我他妈有什么办法！我若不现在追上他，北魏之大，我还到哪里去找他！难道我弟弟就这么白死了吗！”

柳霞冷然道：“你为你弟弟报仇的方式就是去送死？”

聂云瞪了柳霞一眼，怒火猛然涌上心头。他一句话都不愿再多说，勉强站起身，一步步往镖局之外走。柳霞更是赌气不说话。

突然，一个伙夫从大门外慌张地冲进来，差点将聂云撞倒。

柳霞呵斥道：“什么事！慌成这样！”

那伙夫擦了擦汗，喘息道：“大，大镖头，宋大人来访了！”

“是宋栩吗？”柳霞沉吟一阵，“蒋毅对咱们镖局向来是敬而远之，为什么这宋栩老往咱们镖局跑？”

“大镖头，这次好像情况不妙！据他们传言，金鼎商行的金大人在从青淮去怀阳的路上被人杀了，宋大人怀疑是咱们镖局的人干的！”

已经走到门口的聂云猛然停住脚步。

厅堂内的气氛无比凝重。宋栩替代了上次那姓金的胖子，坐在客席。柳霞面无表情地坐在主座，身后站着两个镖师。聂云独自一人坐在远处的角落里，低头不语。

马九和魏通这两个柳霞最信赖的镖师都不在，似乎是出去走镖了，留下柳霞独自一人面对宋栩。

宋栩比起上次见面时似乎又苍老了几分，在椅子上佝偻着背，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甚至行将就木的老人。可他在瀚州总督的副手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近二十年。甚至早在蒋毅出任总督之前，他在这瀚州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初次见面时，聂云就对此人没什么好感。又或者说，一切与蒋毅有关的人，他都有种提防的心态。

宋栩咳嗽了几声，道：“柳大镖头，又见面了。”

柳霞轻轻点头，道：“见过宋大人。宋大人这么晚突然拜访，所为何事？”

宋栩环视了一圈，视线在聂云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随后道：“我想与大镖头商谈的事，不希望别人听到。”

柳霞断然道：“这里都是镖局的心腹弟兄，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宋栩深深地看了聂云一眼，道：“中午衙门的捕快来给我们汇报，说金鼎商行的金大人在去怀阳的路上，被刺客暗杀了。据当值的卫兵说，金大人一行是昨日清晨出发，在距青淮不远处的大路旁扎营。而他遇害的时间，应当是今日清晨时分。至于更具体的消息，衙门的捕快正在详查。”

“状况我大概了解了。但这和我们镖局有什么关系呢？”

柳霞的语气中透着不耐，但宋栩不以为然，从怀中拿出一叠文书来，展开后道：“这些文书，是金大人来青淮之后记的帐。其他的不过都是几笔小单子，据讨回来的小厮说，金大人是派手下去结的账目。而唯一的一张大单子，就是与贵镖局结的银票。当天晚上，老夫我也在场。”

柳霞点头道：“正是如此。那么宋大人也肯定知道，我当面与金大人结清了欠下的银子，用的还是现银。这笔账，金大人自己都承认毫无问题。”

“老夫还没说完。”宋栩又咳嗽了几声，旁边的侍者递上个木碗，宋栩往里面吐出一口浓痰，聂云甚至还在上面看到了血迹。看来此人虽说思维还很清晰，但身体的确已经积劳成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