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大口喘息着，努力运功平息紊乱的内气。

梦儿在一旁担忧道：“聂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面色不佳，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就想喊你两声。”

聂云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反倒还要多谢梦姑娘。若不是你将我唤醒，恐怕刚才就要走火入魔了。”

一听到走火入魔四个字，梦儿被吓了一跳，“呀，原来聂大哥所练的功法，也会走火入魔……我还以为只有学方术的人才会如此呢。”

胸口疼得厉害，聂云想借谈话转移注意力，便耐心指导道：“姐姐没有与你提过这事吗？练武之人，若引动内力，打坐冥想，最怕的就是被人突然打断。若猛地受到太大的冲击，内力在经脉中阻塞，恐怕十有九残。这次我险些走火入魔，恰巧被梦姑娘救了一命。下回若看到你姐姐在打坐练功，可千万不要上去喊她。”

梦儿嘻嘻笑道：“聂大哥多虑啦。这么多年，我可从没见过姐姐打坐。也不知道她那么高的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

聂云苦笑一阵，道：“有些人天生就对武学很有天赋，不用多练，也比一般学武之人要强上数十倍。柳姑娘能有那般天资，聂某也是很羡慕的。对了，梦姑娘这么晚来聂某的房间，有什么事啊？”

“呀，光顾着聊天，把正事都给忘了。”梦儿打开怀中一直抱着的一个食盒，道：“这是我从厨房里偷出来的。姐姐一直都不让我多吃，每次只给一小块。我哪里吃的够呀。今日姐姐睡得早，我就拜托魏哥哥从厨房里偷了些，咱们一起吃吧。”

一打开食盒，便一阵清香扑鼻。可聂云定睛一看，竟是一盒桂花糕。他愣住了。自己刚才回想起弟弟死时自己怀中还带着桂花糕，梦儿就突然带着桂花糕来找自己，难道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梦儿似乎还没注意到聂云的震惊，熟练地推着四轮车来到桌边，点起已经被聂云熄灭的蜡烛，房间顿时被温暖的火光笼罩。梦儿娇美的俏脸在其中更显得明媚动人，聂云不禁猜想，梦儿再长大些后，会是怎样的美人。她们两姐妹虽无血缘的联系，但相貌却真有几分神似。不过梦儿温婉，柳霞冷冽，也是各有千秋。

梦儿从中小心地取出一块桂花糕，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聂云，自己拿起另一半，一口咬了下去，幸福地说道：“这季节还能吃到如此香甜的桂花糕，都是托了聂大哥的服呀。”

聂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桂花糕，一句话也不说。自弟弟死后，他就再没碰过桂花糕。淮北兖州以桂花闻名，所做出的桂花糕也是独步天下的美食。他北上路过兖州时，甚至都没有动想吃一口的念头。

“聂大哥，怎么了？为何不吃？”梦儿小口动得飞快，三两下便将半块桂花糕吃完，聂云却一口也没动。

聂云犹豫片刻，轻轻咬了一口。味道比想象中要淡些，却也的确称得上甘甜。在北方的隆冬时节，还能把桂花糕做出这样的味道，已算是相当不错。只是每看到这桂花糕，弟弟死去时狰狞的面容就在眼前挥之不去，让他难以下咽。

见聂云似乎没什么兴致，梦儿有些失落，自顾自地吃。房中陷入一片寂静。聂云也知道梦儿的心思，找到什么好吃的，立刻就想拿来给自己分享。这女孩心地如此善良单纯，却偏偏双腿残废无法行走，令聂云分外感到惋惜。

无论如何，也不能白费了梦儿的心意。聂云咬着牙两口将桂花糕吃完，笑道：“梦姑娘这么急着来找我，是不是想着明日柳姑娘怪罪下来，还能拿我当挡箭牌呀。”

梦儿嗔道：“聂大哥，你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给你吃，你却说——”她顿了一下，红了脸，“不过，我确实是有些嘴馋……但是！给聂大哥吃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聂云笑了笑，轻轻摸了摸梦儿的头。梦儿乖巧地凑上来，小脑袋还随着聂云的手转来转去，很是可爱。聂云道问：“柳姑娘为何不让你多吃？”

梦儿吐吐舌头，“凡是甜食，姐姐都不让我多吃。说女孩子吃多了，一定会发胖。她还威胁我，若我胖得连四轮车都推不动，她就不要我啦！”

聂云不禁莞尔。“我看柳姑娘吃饭喝酒也不算节制，为何她却不会发胖？”

梦儿气呼呼地道：“谁知道！姐姐天生就是那样，跟着魏哥哥他们喝酒吃肉，还不会变胖！”

“你姐姐啊，她也是迫不得已。聂某虽没坐过她的位置，不过做一个镖局的总镖头，手底下数百号人，总得做些表态，融入进去才是。只是你姐姐一个女子，的确是为难她了。”

梦儿哼了一声，“我看姐姐还挺乐在其中的呢。对了，聂大哥，明日可有事？”

聂云愣了愣。明日他本打算继续调查失踪的卷宗，但梦儿深夜来找他，又带着吃食。吃人嘴短，他实在没法拒绝，“梦姑娘有什么吩咐？”

梦儿风卷残云般地吃掉了最后两块桂花糕，满足地抹了抹嘴，道：“明日我要去当铺赎姐姐的夜明珠，魏哥哥他们都有走镖的任务，姐姐说过几日再去赎，我可等不及啦。明日聂大哥陪我去当铺吧，银子姐姐都给我准备好了！”

梦儿双腿不便，的确不能一个人去。算下来，往返一趟也花不了太长时间，聂云道：“这倒是可以，但梦姑娘为何这么急着要赎回来？”

“那可是前一任总镖头留给姐姐的东西！总镖头待姐姐就如亲女儿般，姐姐十分感激。那夜明珠是总镖头唯一留下的信物，姐姐一直珍视。前两日镖局实在周转不开，便用那夜明珠去典当银子，暂时抵账。那夜明珠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姐姐是忍痛拿出来的。若不是为了镖局，姐姐一般都不让那夜明珠见人。姐姐虽嘴上不说，可一定也害怕夜明珠在当铺里出什么差错！只是她抹不开这个面子。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只能帮她这些忙啦。”

聂云沉默良久，感叹道：“梦儿真是个好姑娘啊。你们二人虽不是亲姐妹，感情却比许多亲姐妹还要好呢。”

梦儿俏脸微红，道：“聂大哥说什么啊，我总是给姐姐添麻烦，一直想着怎么才能帮上她的忙。”

“好。明日便随你去当铺走一趟。”

梦儿走后，聂云不再冥想。躺在床上，睡意翻涌而来。出奇地，他却并没有再做噩梦。脑海中反倒幻想着，梦儿手里捧着夜明珠时喜悦的笑颜。

当铺的掌柜是个又瘦又矮的男子，一见梦儿跟聂云，他便满面堆下笑来，热情地将梦儿迎进当铺，又招呼仅有的一个伙计给端茶倒水。见这掌柜一反常理地热情，聂云就觉得事情不妙。

果不其然，梦儿正打算开口，那掌柜的便陪笑道：“梦姑娘，你来得正巧。若你不来，我还打算亲自上门去跟柳大镖头道歉呢。你前日拿来典当的那个夜明珠，不巧被我们伙计给弄丢了。”

梦儿一听，顿时大急道：“你们怎么这样！来时我就叮嘱过你们，那夜明珠一定要保管妥当，怎么还没过几日，就给丢了！”

掌柜的急忙解释道：“姑娘你别急，咱这边已经准备了多一倍的银子，现在立刻全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