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是“青淮城美鱼鲜”。

他随便找过路人打听一番，果然“美鱼鲜”就是一家菜馆，在青淮城内还算小有名气。 一口咬下去，面饼烤得酥脆，里面竟然还放了肉。聂云本想顾及吃相，后来却忍不住，三口两口便将整个烧饼吞下肚去。肚里有了货，他才略微觉得安心了些。

再看梦儿，仍在小口小口地咬着烧饼。聂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烤着火。

梦儿突然道：“聂大哥是南唐哪里的人？”

聂云犹豫一阵，道：“南唐徐州人。徐州下面的一个小村子，你从未去过南唐，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梦儿凝视着火堆，轻声道：“我从记事起就一直住在青淮，连瀚州都没有出去过。姐姐每天要处理的事太多，我又这么没用，连自己走路都做不到，就更不好意思打扰她了。”

“你姐姐？她在青淮做官？”

梦儿摇摇头，“姐姐是镖局的总镖头。”

聂云有些吃惊。没想到名满天下的长门镖局，总镖头竟是一个女子。想必梦儿的姐姐是个气场极足的人，不然也镇不住手底下这么多的镖师。“她是你亲姐姐？”

“……不，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亲姐姐。我三岁时，青淮乡被山贼袭击，我爹娘都在乱军中被杀了。是姐姐把我捡回镖局，就当亲妹妹养大。”

骤然说起这么沉重的话题，聂云不知该如何回应。梦儿接着问道：“那聂大哥你呢？爹娘还健在吗？”

聂云低下头，道：“和你一样，爹娘很早就死了。之前有个弟弟，现在……也没了。所以是孤身一人。”

“啊。”梦儿自知失言，赶忙转移话题道：“那，聂大哥的这身武艺是从哪里学来的？孙哥在我眼里已经是很厉害的人啦，他拿那老虎都一点办法也没有，聂大哥却能判断出那老虎的位置，还一剑就把它杀了。你的武功，估计也只有我姐姐能比得上啦！”

聂云哑然失笑。这姑娘虽说聪慧伶俐，但毕竟还是不通世故。行走江湖，询问对方的武学宗派，师从何人，都是极失礼的事。除非是仇家斗狠，否则很少有人愿意暴露自己的武学究竟属于哪种流派。

他故意反问道：“那请问姑娘的方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梦儿一下子被问住，支支吾吾了半天，“唔……我……从，从一本路边随便捡到的书里学来的……”聂云一直盯着梦儿的眼睛看，梦儿越说越没底气，声音小得如蚊子叫一般。

“哦？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书？不知姑娘能否借我一观？”

梦儿涨红了脸，道：“我，我是跟一个特别厉害的方术师那里学的！聂大哥不要再问啦！”

聂云笑了笑。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梦儿这个姑娘似乎有种特殊的亲和力，能让人不知不觉地对她敞开心扉。“那我也是如此。姑娘可满意了？”

“聂大哥真坏！不跟你说话了！”梦儿嗔了聂云一眼，不再说话，气鼓鼓地啃自己的烧饼。

聂云也乐得清闲，从随身背着的行囊中掏出一块砥石，抽出背后的长剑来打磨。一看到那把剑，梦儿两眼放光，又忍不住凑过来问道：“聂大哥，你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

聂云的剑与一般长剑不同，剑身细长，开刃精细，剑身始终泛着淡淡的蓝光。即便是完全的外行，也能一眼就看出这是把宝剑。

聂云先用砥石细细打磨一遍，再换布子来擦。“这把剑名叫‘冰寒’，是我师父送给我的。”

“好漂亮的剑啊。”梦儿凑过来想摸，却被聂云轻轻把手拨开。

“你千万别碰。这剑极其锋锐，稍微触碰就会受伤。”

“小气。”梦儿嘟着嘴坐回去。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道：“聂大哥，你既然是南唐人，来青淮做什么啊？”

这一次，聂云沉默了许久。他用布将“冰寒”擦得透亮，然后重新插回剑鞘内，道：“我来杀一个人。”

梦儿愣了愣，笑道：“聂大哥又跟我开玩笑了。”

聂云摇了摇头，也不多解释。另一边孙锐站起身来，开始安排守夜的次序。聂云便找了个靠外的地方，将行囊横放，权当枕头，便躺在地上，和衣而眠了。

一夜无话。平日里聂云都用冥想来代替睡眠，可这夜他睡得极香，最后居然是被孙锐叫醒的。

商队在日出时启程。一路上梦儿仍想找机会跟聂云说话，但聂云心事重重，也无心应付，于是干脆走到队伍的最前边，走得远远的。他们走了大半日，傍晚便到了青淮城的北城门前。先前聂云已经被南城门和西城门的卫兵阻拦过，好在这一回走的北边，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按照孙锐的嘱咐，聂云混在镖师的队伍中，就当是同行的镖师。把门的卫兵本来对路过的行人都是严加盘查，尤其是带马车的商队，不查上半日恐怕难以通过。可孙锐一亮出镖局的文书，卫兵便打手势让他们依次通过，仅仅是例行公事般地随意检查了入城的人员和车马。根本对混在其中的聂云毫不在意。

进了城后，商队的主管还要和镖局的人一起回镖局结算银钱。孙锐便邀请道：“聂大侠，若方便的话，还请来我们镖局一坐。我们设了酒宴，好好答谢聂大侠的救命之恩。”

聂云摇了摇头，道：“不麻烦了。我来青淮还有急事要办，就不去镖局叨扰了。你们自便吧。”

梦儿还想出言挽留，但聂云略微躬身道谢，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一刻都再等不了了。

青淮比想象中还要更大些。据说除了北都怀阳之外，这就是北魏最大的城市。虽说已是冬天，地上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可街上仍是车水马龙，行人众多。据说当朝太子苏浅正在青淮城内，因此大街上到处都有巡逻的卫士，看到可疑的行人，就会上前盘查。

为了不引人注意，加上路又不熟，他绕了许多弯路，等找到“美鱼鲜”时，太阳已经落了山。这家菜馆开在一个十字路口，门口还有个小厮在迎客。聂云走上前去，小厮赶忙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实在抱歉。今天时候太晚，咱们已经打烊了。要不您明日再来吧？”

聂云沉声道：“我找你们掌柜的。”

小厮面露难色，“这个……咱们掌柜一般不轻易见客。客官您是……”

“那要不你去告诉韩石，就说我家的鱼鲜价钱涨了三成，问他还要不要继续订我们家的货。我这就走了。”

所谓鱼鲜云云，纯粹是聂云瞎扯。但看这小厮就是个看门的，恐怕根本不懂本家从哪里进的鱼鲜。小厮显然是被唬住了，赶忙赔笑道：“大人您早说便是。您要谈进货的事，当然得和掌柜的谈，小的我哪敢做主啊。您跟我来吧，掌柜的就在楼上。”

聂云一边跟着小厮往里走，一边四下打量这家鱼鲜点。占地不算太大，位置倒还不少。看这杯盘狼藉的样子，平日生意估计很红火。大堂里坐着五六个男人，估计都是里面的厨子。聂云进去时，他们正围着一张桌子玩牌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顾及。

小厮领着聂云上了二层，一路来到最里面的房间。房门还关着，小厮正打算敲门，聂云却将他推开。“我跟你们掌柜的说。你下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