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爪哈哈大笑，“我随时恭候，只不过你也想清楚了，在这之后，你也只有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最后横死街头，可也怪不得我。”

陈浩本以为火爪只是在说笑，没想到却来真的。他有些愣住了，“你当真不杀我？”

“我说了，你对南唐还有大用。能在北魏做到谒者台尚书这个级别的‘迅狐’成员，也是少之又少。损失任何一个，我们都承受不起。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在你对我动手之前，要踏踏实实地效力于‘迅狐’，不要再动那些歪脑筋。怎么样，接受我这桩交易么？”

陈浩低着头，嘴唇都咬出了血。李婉在身后急呼：“陈浩，不要被这厮给蛊惑了！他杀人不眨眼，你怎么能与他为伍！”

陈浩回头看了李婉一眼，突然笑了。开始只是微笑，但渐渐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火爪也跟着他大笑。两人的笑声在屋内回荡，竟将大火灼烧的声音都盖过。

“陈浩！陈浩！”李婉无助地呼喊，可陈浩只是越笑越大声，到后来甚至喘不过气，弯着腰使劲咳嗽。

一切都已经没了。陈浩本以为自己心中应该充满仇恨，可听完火爪那一番话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心中已经只有一片虚无，什么都不剩下。但不能就这么结束了。所有他受过的苦，都要一并讨回来。

他突然停住了。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个木头人。“陈浩！陈浩你怎么了！？”李婉惊恐地看着他，挣扎着站起来想将他扶住。

陈浩轻轻推开了她，嘴角处，流露出一丝李婉这一年多来从未见过的、诡异的狞笑。“火爪，我答应你。”

火爪大力地拍手。“很好！很好！不枉费我今天忙活这么久。不过——还有个小条件。”

外面的叫喊声越来越多，看来那群家丁已经意识到了着火的地点，恐怕现在正三两成群地端着水盆奔过来。火爪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着李婉。“这是‘迅狐’对你最后的考验。陈大人，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李婉顿时浑身一颤，慢慢向后退去。“你……你要做什么？”

火爪对陈浩道：“她是这里最后一个知道你真正身份的人。除掉她，你出逃的计划就只有长门镖局的那两个人知道，我相信你能处理好。所以……”

陈浩上下打量了李婉一番，眼中漆黑无神。“哦。我明白了。”

火爪满意地点头，“陈大人真是机敏聪慧，一点就通。事不宜迟，赶紧动手吧。”他将匕首递给陈浩。

陈浩接过匕首，一步步走到李婉面前。李婉一直退到墙根，身后的火焰已经开始灼烧她的衣裙。李婉颤声道：“陈浩，你……你不会这么做的。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陈浩呢喃道，“可人是会变的。”他一刀捅进李婉的腹部。李婉呜咽了一声，死死地盯着陈浩，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慢慢流出。陈浩抽出匕首，又捅进去一次。又一次。又一次。他如被操纵的木偶般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又一次。又一次。直到李婉的身体软软地跪倒在地上。

火爪站在一旁用力地拍手，兴奋得满面红光。“很好！很好！你是个成大事的人！”他打开房间中唯一的一扇窗户，做了一个

“请”的手势，“现在赶紧逃吧，李家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保证不会让他们起疑。至于回去之后该怎么收拾你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你应该比我心里有数。一切调停妥当之后，我们再会面商议。现在，赶紧走。”

陈浩不再多说，跨过窗户跳到屋后的空地，顺着院墙一路爬出李家大院。他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所在的房屋处，已经火光冲天。

天光还未大亮，长门镖局的后院里就已经点满蜡烛灯笼，九名死去镖师的灵位已经设好，几十名镖师跪在院子中央，为逝去的镖师守灵。没有人哭泣，也无人交谈。在一片静谧中让死者安详地离世，这是长门镖局历来的规矩。

柳霞跪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就是魏通。虽然全身筋脉都被蒋毅打得支离破碎，可魏通还要坚持为兄弟守灵。他们已经一动不动地跪了两个时辰，可没有人有丝毫的怨言。无言的悲伤与压抑笼罩在镖局的上空。

陈浩推开院子的大门，一路走进来。他第一次来镖局时曾碰到的那个少年拦他不住，只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见到镖师们跪倒一片，陈浩却并未跟着下跪，只是站在一旁，在人群中寻找柳霞。所有人都穿着白衣，可陈浩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柳霞。柳霞也注意到了陈浩，赶紧站起来招招手，把陈浩带到一旁。

陈浩躬了躬身，“柳姑娘辛苦。明明要主持镖局的工作，还要照顾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陈某十分过意不去。”

说出这番话时，陈浩面无表情。柳霞已经察觉出有些不对，皱眉道：“怎么突然就跟我来这些客套。天还没亮，你就已经来了。这么说，你已经想好了？”

柳霞身上并无佩剑，恐怕并不能如她之前所说，将陈浩一剑斩死。可陈浩也很清楚，若柳霞真要杀自己，就算赤手空拳，也一样是手到擒来的事。可陈浩心里早有打算。

“是的，陈某想好了。”陈浩一字一句道，“之前的事，给柳姑娘添了不少麻烦，陈某万分抱歉。镖局的九个弟兄无辜丧命，也是陈某的错。但陈某还请柳姑娘帮我最后一个忙。之前陈某与长门镖局发生的一切，烦请柳姑娘就当从未发生过。今天陈某就回总督府继续点卯，还请柳姑娘行个方便。”

他每说一个字，柳霞的脸色就更差一分。到最后，汹涌而来的愤怒与杀意，让陈浩甚至怀疑面前站着的并非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而是正在乱军中厮杀的蒋毅。

“无耻小人！”柳霞抬起一掌，轰在陈浩胸口。速度之快，令陈浩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陈浩只觉自己仿佛被飞奔的骏马正面撞上一般，胸前的肋骨几乎好像统统都被打断了一样，在空中鲜血狂喷，跌出十余步远。胸口翻江倒海，气血倒流，几乎令他窒息。他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着。

守灵的镖师们被这动静给惊动，都纷纷转过头来，议论纷纷。柳霞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不禁恼羞成怒，回头吼道：“看什么看！”

镖师们纷纷噤声，赶紧再转回头去，继续守灵。

陈浩在地上挣扎了好一阵，才勉强站起来。“我就知道，当着这么多镖师弟兄的面，柳姑娘是不会杀我的。”

柳霞咬牙切齿道：“我真是看错了你……本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这才不计后果地助你，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无耻！”

陈浩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淡然道：“柳姑娘这就错了。世道轮回，沧海桑田，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不变。若柳姑娘当真对我如此失望，那我陈某给你道个歉。也烦请柳姑娘不要再继续追究。今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柳霞怒道：“我根本不用杀你。你就不怕我去官府告发你？”

“朝廷对贵镖局的态度不比从前，相信柳姑娘也有这个自知之明。你们手里那张丹书铁券，也就吓吓前任的总督。碰上蒋毅大人，恐怕就不太行得通了。”

“这与告发你又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