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吃痛，高声嘶鸣，扬起后蹄将那队长甩下马去。队长反应迅速，在空中用长枪撑在地上，稳稳地双脚落地。没想到魏通早就算好位置，如幽魂般正巧落在队长背后，左手扼住队长左胸处的穴道，右手将短剑驾在队长的脖子上。不出三招，这队长就已经被魏通制服。

军队出身的武士即便地位高如队长，也更擅长于行军作战，若遇到魏通这种江湖上的武功好手，无论如何都占不到便宜。可看这队长出招手法，在一般军人之中也已是出类拔萃。蒋毅军中，这样的军官数不胜数。若真是打起仗来，一般的士兵遇到蒋毅的骑兵，恐怕都毫无还手之力。

“这位军爷！你可认得我！”魏通一边双臂发力，勒紧脖子，让队长挣脱不开，一边吼道，“我是长门镖局的——”魏通忽然一阵痛叫。

陈浩并未看清飞来的究竟是什么暗器，但魏通突然间便弯下了腰，仿佛被人一记重拳打在腰部一般，疼得直不起身子。他还未回过神来，便又发出一声惨叫，原本架在那队长脖子旁的手臂如被挑断手筋一般软软地垂下。

这次陈浩勉强看清了。那是一颗石子，从几十步远的地方飞来，准确地打在魏通手臂的穴道处。魏通的整条右臂瞬间没了知觉，但他甚至无暇顾及于此，腰间的剧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队长反手一肘又打在魏通腹部，然后向前一滚便挣脱了魏通的束缚。

陈浩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在那里还剩下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山贼，还有一群手持长剑的士兵。所有的苦苦哀求都毫无所用，陈浩很快就只能看见起起伏伏的长剑和飞溅而出的鲜血。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他骑在比寻常骏马还要再高出不少的战马上，穿着一身轻薄的细甲，右手提着一杆长枪，左手手中却还捏着一颗石子。

“蒋毅……”陈浩恐怕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在战场上面对蒋毅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提起剑来反抗，而是急忙拉起兜帽。被那队长没一枪扫在脸上，他恐怕现在满脸是血。蒋毅离他几十步远，应该有注意到他的相貌。

魏通仰趟在地上，身体如痉挛般抽搐着。平心而论，换做自己，陈浩恐怕已经当场晕厥。可魏通尽管疼得面色惨白，却颤抖着站了起来。

陈浩看不清蒋毅的表情，只见他左手掂了掂石子，然后轻轻一弹。那石子在空中仿佛消失了一般，陈浩还未将视线移开，魏通就闷哼一声，仰面跌倒。陈浩甚至看不清石子究竟打在了魏通的什么地方，但魏通已经面如金纸，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战场不知何时已经寂静下来，陈浩避开蒋毅的目光，朝四周望去，除开身着铠甲的瀚州骑兵之外，就只剩下遍地的尸体。鲜血浸湿了他的布鞋，他向往旁边踏一步避开，却发现地上的血如河流般蔓延开来，流向远处。

蒋毅不慌不忙地下马，缓步向陈浩这边走来。魏通艰难地抬起头，努力向陈浩使着眼色。陈浩会意，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他立刻拉起兜帽，装出被吓得失了魂的样子，匍匐在地上，捏着哭腔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三颗石子就让魏通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陈浩知道自己在蒋毅面前没有一丝一毫能跑掉的机会。

蒋毅没有理会陈浩，径直走到魏通面前。魏通狼狈地笑着，道：“江湖上总传说蒋大人武功举世无双，今日得见，是我魏某三生有幸。”

蒋毅端详了魏通一阵，道：“我认得你。长门镖局的魏镖头。”

陈浩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只能尽力装得像些，使劲冲着蒋毅磕头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魏通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淤血，“蒋大人能认出在下这个无名小卒，就算当场死在这里，这辈子也算值了。”

蒋毅道：“既然是长门镖局的镖师，为何混在山贼的队伍中？”

魏通本想抬起抬起右臂，却发现手臂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抬起左臂指指自己的右边，周家的七八辆马车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绸缎掉落一地，甚至摔碎了不少瓷器。“这就是我这趟走的镖。蒋大人若是不信，自己去检查便可。”

即便已经瘫倒在地上，魏通对蒋毅也算不上有多客气。蒋毅回头看了一眼。周家的家丁和长门镖局随行的镖师三三两两地聚起来，一边收捡马车里的货物，一边在尸山尸海中寻找自己死去的同伴。周围除了士兵之外，已经没有多少还能站着的活人，陈浩略微数了数，发现周家的人和镖师各自都折了半数。

周家的家主还算命大，居然在乱军之中活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给军官们看，估计是通行文书之类，算是免去怀疑。运送的货物被冲撞得七零八落，周家家主的脸色十分难看，但在一群军爷面前却也发不了火，只能忍着气整理还算完好的货物。

蒋毅看了一阵，略微点头道：“原来如此。得罪魏镖头了。”

魏通苦笑一声，有苦也说不出，只得反讽道：“蒋大人不必如此，在下冲撞了您的军兵，还请蒋大人恕罪。”

蒋毅不以为意，瞥了跪在地上的陈浩一眼，发现他还在不住地磕头，道：“此人是谁？”

魏通解释道：“是我们镖局的镖师，刚才有位军爷对他动了刀枪，怕是把他吓得失心疯了，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蒋毅并未过多在意陈浩，叹了口气道：“穴道一炷香后便可恢复，三月之内不要动兵器，更不可引动内力，可保你筋脉无损。若还与人争强斗狠，废了手臂，不要怨我。”

“多谢蒋大人指点。我身体恢复后，立刻招呼镖师们上路，不给蒋大人添乱。”

“别那么急。”蒋毅看了看周家的货物，“我虽年纪已大，却还不瞎。私自贩卖瓷器，尤其是往南方倒卖，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魏镖头是当我糊涂，还是以为我好欺负？”

魏通大急，没想到蒋毅会在此时追究，道：“可是蒋大人，我镖局已经……”

“我知道你们柳大镖头已经上下打点了一番，可这也就能糊弄那些主管，对我可不管用。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撞在我手里，也就不能不管。你过来。”蒋毅招呼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到近前，指了指周家的车马，“连货带人，全部押回去。还有这位魏镖头，给他准备个架子，路上小心些，别废了魏镖头的筋脉。”

魏通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只能无助地在原地挣扎，“蒋大人且慢！蒋大人！蒋大人！”

蒋毅头也不回地走到一旁，另一名士兵开始汇报战场的情况。魏通呼喊一阵，见无人应答，只能颓然地躺下。

陈浩一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微微睁开双眼，才发现双手按在地上，早已浸满了鲜血。数千名山贼，被一个不留地全部杀死。那血液顺着堆积起来的尸体缓缓流出，仿佛无穷无尽。也许再过一个时辰，这片草原都会被鲜血覆盖。

陈浩静静地等待，等待蒋毅对他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