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楼走后,留下风无理和魄奴面面相觑。
“她怎么了?”风无理问。
“嘶——”魄奴一声意义不明的吸气。
作为同位同构体,她眉头一皱,倒是能猜到王西楼这种想显摆,却装逼不成反被那啥的情绪,然后心情也像七月份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不像她,她只会心疼徒弟。
“来来,小徒弟和我下,我都好久没玩过五子棋了。”魄奴说起话来像是自带媚化滤镜的王西楼,声音也是嗲嗲的,过几年或许会被叫作死夹子,但是谁又不稀罕声音娇娇的漂亮妞。
“有什么好玩的。”风无理兴致缺缺。
她收拾出黑白棋,这死夹子段位高着呢,拽着风无理手嗲声嗲气:“就玩几把嘛。”
风无理实在受不了,打算跟这妖精大战几百回合。
两人坐在火箱旁,柜台下面魄奴还一直用脚勾他腿,风无理坐怀不论,把账全算王西楼身上了。
“还以为是什么大妖怪,居然敢在我小徒弟地头作乱,我都撸好袖子准备上去干他n……给她好好讲讲道理。”魄奴下棋跟王西楼打麻将一样,捏着棋子眯着眼很认真观察全局,偶尔还上手手指停在一颗棋子上吸气嘶哈地作思考状,然后余光看风无理有没有注意自己,没注意就把按住那颗棋子悄咪咪挪开。
“现在不是以前了,城里哪里有那么多妖怪,这些人普遍是知道一些,但又不知道不全的,一有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又碰巧能跟我们这类人搭上线,用钱能解决他们很乐意给我们送钱,就算求个安心也好。”
虽然今天还真是跟妖怪有关,但就是雇主家的狗在公园把一只小妖怪的家给刨了,小妖怪气愤不已跟上去每天去找那狗打架,风无理派魄奴上去给那小妖怪协商一下就解决,就这样,雇主也给他转了两万。
“哦,我知道!”她故意很大声说话,然后把格子上一颗风无理的棋子藏起来,这赖皮手段跟王西楼一脉相承。
冬天天黑很快,十几分钟前东边排云如白鳞,不知何时染上一层金色余晖,随后立马变得暗沉沉,只能凭着隐约天光判断出云的痕迹,等到外边老街路灯啪嗒一下亮了才发现,原来刚刚已经那么暗了。
把自行车放回车库的尺凫,插着兜进铺子,瞄了一眼两人在柜台玩五子棋,路过的时候又瞄了一眼,皱眉对魄奴道:“你脚要不要我给你砍了?”
魄奴眨巴了下眼睛,顿时‘大惊失色’,整个人贴到风无理身上,完全不顾尺凫黑起来的脸,叫嚣道:“小徒弟你看看这人,她威胁我!”
风无理有些尴尬,小声道,“你先坐开,等一下她连我一起骂。”
魄奴悻悻地缩了缩脚。
还朝尺凫吐了吐舌头。
尺凫冷冷看着她,“跟我过来。”
“干嘛?我招你惹你了??”魄奴抵死不从,这人就是见不得自己跟小徒弟好。
傲娇是没市场的!
尺凫张了张嘴,不耐烦道:“我手机坏了,帮我看看。”
“你让我帮你看我就要帮你看?”魄奴颇有老嫂子发展潜质:“你谁啊你?”
尺凫显然不是要跟她商量的,直接上手抓着她一只手,扯着她上楼去,魄奴比她高一个头,也咋咋呼呼被拖得踉踉跄跄,一直嚷嚷着小徒弟快救我,嘤嘤嘤之类的。
风无理只是默默把桌上的五子棋收拾好,谁都不帮就等于谁都帮了。
他想起一个段子,我不是渣,我只是一颗心碎成很多片,每一片爱上了不同的人,每个姑娘一人一片还不满足吗。
现在是王西楼自己碎成很多片。
收拾完五子棋后,他过去把香烛铺卷门也拉了下去,关门时老街外有人路过,问风无理是不是放假了,他礼貌两句,最后卷门哐哐落地,本来打算上楼,看到后院厨房王西楼锅铲和烧热的油锅呱呱地响,蒜子一拍抛进去爆出香味,准备炒个青菜,旁边放了一个锅不知道焖什么东西。
“今天吃什么?”他走过去问。
王西楼回头,这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后,正两根手指偷吃焖好的芋头猪手。
“坏习惯。”她没好气拿快子打了一下他手。
“有点澹了。”
风无理把吃剩的一半芋头投喂给师父大人,王西楼皱着眉头小口咬住。
“吃那么重口干嘛,这叫刚刚好。”话虽这样说,但小僵尸又咪咪摸摸调了调味,盖好盖子。
本来打算上楼坐着,看着饭菜也差不多了,就在厨房给王西楼捣捣乱。
这人像领导巡视工作一样,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捻起一条锅里半生不熟的青菜偷吃,给暂时没空收拾自己的王西楼围巾后面绑个死结,捏一捏挂在杆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熏的鱼干,问问这问问那的,王西楼不耐烦也没有办法。
不止鱼干,厨房这里是王西楼地盘,还有她制作失败没来得及处理的地瓜干,年份悠久不舍的丢的包米,辣椒,只有王西楼自己能辨别、一堆没有标签,没有记号的瓶瓶罐罐调料,或许她自己也会分不清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每次用就拿手指蘸来尝尝,找到自己要的就兴冲冲拿去用,风无理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了。
掰下来一块,嚼吧嚼吧,这个鱼干味道有点惊喜,带着一股米香味。
“这鱼什么时候熏,去年好像没熏。”
小僵尸回头看他一眼:“前几天菜市场看到几条肥鲫不错,就买回来熏成干。”
“我怎么不知道?”他很讶异。
“你?”王西楼嗤笑他,颠勺曾曾响:“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风无理自动忽略对自己不利的声音,又掰下一块,过去递到小僵尸嘴边:“你尝尝,我感觉还不错。”
“脏不脏……你别乱搞我鱼干,过年拿回去送舅父的,等一下被那只蠢猫看到全给我霍霍了!”
“有种米香味。”
“对吧!”她颇为得意:“师父拿米糠熏的,就是比以前做的香。”
“你自己想的吗?”
“抖音学的。”
王西楼忽然来劲:“对了,你给师父拍个视频,师父也发个抖音。”
“你搞那东西干嘛?”风无理牙疼:“朋友圈还不够你发吗?”
“快点快点,你拍师父做菜的视频。”
这人就是闲不住,爱折腾的老太太。
风无理随便给她拍了拍,画质很差,烟也大看不清,画面就是颠个勺,完全没有发出去的价值,小僵尸自己看了看也兴致缺缺了,估计没有达到她心中的效果,就像青春期男生第一次意识到发型和打扮,自己买了啫喱水和烫发棒却完全做不出教学视频效果的挫败感。
也不排除她之后自己还会瞎折腾。
风无理拾掇一下院子里的花,其中那株长不高的梅花开得最好,也不需要修剪,他折了一支后打算找个花瓶插上,王西楼插花是很好看的,她随手捻几支花来,任意摆放都有种美感,风无理是做不到,但除夕将至,折一支钟意的梅花,插瓶摆放还是可以。
院子前面有人喊王西楼,王西楼诶了一声,盖好锅盖关小了火,背着手打算解围裙出去,可是被打了死结她手忙脚乱也没能解开,凶得吓人地回头瞪了眼折腾院子里花的风无理一眼。
出了院子,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早年嫁到外地去了,临近过年回老街这边归省,大抵过年就不回来了,风无理认得她,毕竟每年都会见上一见,走走亲戚,来香烛铺这里坐坐,王西楼领着她进了后院坐,寒暄,唏嘘,带了好些饼干水果,王西楼让她带回去,妇女只是笑,说到以前高兴的事就会喜不自胜,自从嫁出去后,每年归省她都会来找王西楼。
妇女看着院子里那株梅花,舒了口气,笑着道:“还是你这花开得好看。”
她家就在老街里面,人丁兴旺是个富贵人家,也有一个院子,也载了些花,其中一株梅花是九十年代王西楼送的,她当时搞了两株,随便养养也很好看,每年家中过年都会裁一枝,插在正厅,家中奶奶是北方人,总说“插上梅花便是年。”
当时她只知道那花很好看,家中人口多,每到过年总是很闹腾,母亲和伯母忙活年饭,几个小辈就在院中吵,或者跑厨房里偷吃年饭,奶奶就乐呵呵折一支梅花下来,插入瓦罐,摆在正厅桉桌上,从外边跑进来一进门就能见着,她千禧年嫁到外地去,每到临近过年回来时,一进门,看到正厅桉桌瓦罐上插着的梅花,就知道是过年了,年年如此,这支梅花反而像一种仪式。后来奶奶去世,伯父伯母相继离世,至今已有十余年,今年归省时进入老屋,正厅桉桌上没有插上一支梅花了,她便进到院子,折了一支,把那瓦罐洗干净后插了进去摆在正厅,老屋熠熠生辉,屋子都精神了,可是总是有些落寞——满院子过年时闹腾欢乐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