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掀开帘子,“在里面。”
安幼抬脚跨进去。
花店的收银台后面是一个很小的房间。
有一张不太大的窗户,边上放着一张上下铺的高低床,周围摆了几件简单的家具。
房间明显被人翻动过。
所有的东西都很乱,桌子上的茶杯滚倒了,地面一片狼藉,到处扔的都是衣物。
安幼一眼就看见虞臣。
穿了一件简单的白体恤,下身是件同样没什么款式的牛仔裤,裤腿的地方有黯沉的颜色。
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蜷缩在下铺那张略显凌乱的床上。
“老板,你怎么样呀?有没有好一点?”
梁青率先走到床边,关切的问他。
安幼抬脚跟在后面,没吭声。
只看见床上的人微微蜷了一下腿,眼角不知在哪里被蹭破了,有一道显眼的口子。
血珠凝结在上面,在干净的皮肤上烙印下一个苦痛的勋章。
虞臣眼睛都没睁,哑着嗓子,很消沉的摆摆手。
“没事,帮我找一下手机。”
梁青手足无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屏幕碎的已经没法用的手机,递到他跟前小声说。
“被砸坏了……”
虞臣肩膀耸了一下,没有说话。
梁青侧过头看了旁边的安幼一眼,试探着开口问。
“老板,你是要联系安安姐吗?”
虞臣安静的片刻,才低声回答。
“算了吧。”
梁青有些担忧的望着他,“老板……”
“你快回去吧。”虞臣闭着眼睛,抓起旁边的薄被盖在腰上。
头也不回的吩咐,“明天把工资结给你,以后不用来了。”
梁青一听慌了,哭丧着脸解释。
“老板他们来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躲起来的。”
“人太多了,又凶神恶煞的,我,我没见过这架势……”
“不是因为你没帮我。”
虞臣叹了口气,语气诚恳的跟他说,“我没有钱发你的工资了。”
“再过两天还不上账,花店也会被收回的。”
“趁早走吧。”
他说完这一句,在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要多少钱?”安幼开口问道,“15万吗?”
虞臣背影一僵,人又往靠墙的位置蜷缩了几分。
他头都没敢回,声音嗡嗡的,安幼站在门口听的不是很清。
“…这事你别管了。”
“那些人不是善茬,你搅进来应付不了。”
“你不是跟我说催债的是银行吗?”
安幼看着他裤子上暗红色的血迹,“银行的手段可不会这么粗暴。”
“是银行就好吗?”虞臣终于转过头了。
他的唇角处破裂了,脸颊右侧也有一块闷青。
虞臣弯了弯唇角,扯到伤处痛得轻嘶了一声。
“过来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收走,然后因为我还不清欠款,再被告上法庭。”
“最后结果,不过和我父亲一样。”
虞臣微笑看着她,语气轻描淡写的,眼神里浓密氤氲着一团化不开的颜色。
“牢底坐穿而已。”
安幼沉默了片刻,“那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虞臣闻言笑了一声,翻过身不愿再理她。
“你别管了。”
安幼沉默的转身从房间离开。
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虞臣闭上了眼睛,心里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失望更多一些。
梁青在旁边站了半晌,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轻轻放在桌面上。
虞臣裹着被子没吭声,直到人快要走出房间,才开口叫住了他。
“拿走吧。”
“虞哥……”梁青连老板都不叫了,看他的眼神中满是同情。
“虽然不多你留下应急。”
“15万凑一凑还是能凑齐的,我回去找同学们借一点。”
“想什么呢?”虞臣侧过身子扶着腰坐了起来,上半身半倚在墙上。
虽然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但眼底明显有一丝暖意。
“我欠下的可不是区区15万。”
梁青身子抖了一下,哭丧着脸问。
“那是多少呀?”
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唇间转了一圈了,又被虞臣咽回到肚子里。
他慢腾腾的下床,穿好拖鞋,拿起桌子上的钱包塞回了门口的小年轻手里。
“别瞎打听了,快回去上课吧。”
梁青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几秒,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走了。
虞臣回到床上,躺一会儿。
腿上的疼痛让他实在难以忍受,又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挽起裤腿。
小腿的腿骨被人狠狠的拿钢管甩了一棍子,钝痛一阵一阵的,他都怀疑自己的腿要断了。
可是在安幼面前,他不能表现的如此狼狈。
虽然现在事情已经一团糟了。
虞臣抽着冷气,抬手抓起旁边的廉价红花油,扭开盖子倒了一手,胡乱搓了一下,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早上,梁青带着早餐推开门。
虞臣的房间里一股刺鼻的药味儿,人窝在床上一动不动。
梁青把手上的包子放在桌上,走过去轻声唤他。
“虞哥,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早餐。”
“起来先吃点儿?”
看人躺着没动,他又往里走了几步,轻轻推了推虞臣露在外面的胳膊。
有些疑惑的叫,“虞哥?”
触手摸着温度不对,梁青心里一急,快步走过去,把人翻了过来。
虞臣的唇色嫣红的不自然,额头冒了一头汗。
梁青叫了两声,人迷迷糊糊的,勉强应了一句。
“哥,你好像发烧了。”
梁青急匆匆的把他从床上搀起来,扶上就准备穿鞋子。
可头一低,却发现虞臣的脚踝肿的跟馒头一样,小腿又青又紫,肿的有两个粗。
昨天被打伤的地方颜色发黑,轻轻按一下肉是陷进去了,简直不敢细看。
梁青急的一脑袋汗,背着人就冲出了花店,去就近的医院挂了急诊。
安幼接到梁青的电话,中午请了假,赶到了医院。
梁青在门口等着她,见安幼过来,急匆匆的把手上买的外卖塞进她手里。
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道歉,“安安姐,麻烦你了,我下午有技术课的考试,实在是走不开。”
“谈不上麻烦。”安幼冲他笑了一下,语气平静的说。
“他跟我认识的比你早,说起来,应该是我给你道谢才对。”
“麻烦你照顾他了。”
“客气了姐。”梁青挠了挠脑袋,凑过来小声跟她说。
“虞哥不让我叫你呢。”梁青道,“他醒过来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要出院。”
“被护士听见骂了一顿,又跟我说,住院他自己一个人住,不要陪护,千万别联系你。”
“可是……”梁青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虞哥的腿都差点保不住了,他这个人又犟,我这段时间要考试,不来个人看着他的话,我怕……”
“我知道的。”安幼冲他笑了笑,“虞臣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跟他说的。”
“那就好。”梁青松了口气,“除了你之外,虞哥在这好像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了。”
“嗯。”安幼点了点头,“快去上课吧,我把饭给他送过去。”
梁青朝她摆了摆手,扭头上了一辆出租车。
“那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