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清早。
安幼洗了把脸,换了身便装,就坐车去了那家花店。
昨晚,是她第一次收到有关于那个奇怪追求者的信息。
非但没有让她松一口气,反而绷起的神经更紧张了。
现在她就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始作俑者找出来。
到花店门口下车。
上次见到的那个男生正在门口,拿着把剪刀修剪盆栽。
见安幼过来,他明显还有印象。
于是便微笑着跟她打了句招呼。
“小姐姐又是你啊?来找我们老板?”
“是的。”安幼点了点头,“我想了想,这种情况可能关乎客户的隐私,我还是亲自来问比较好。”
“说的也是。”男生点了点头,把她往里面迎。
一边走一边说,“刚好这两天我们老板也忙完私事回来了。”
“那就麻烦让我见一下吧。”安幼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好嘞,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他。”
男生冲她眨了一下眼,嘴角的梨涡露出来,浅浅的笑了一下。
安幼微笑着坐在了门口的藤椅上。
挂着的风铃响了。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出于尊重,安幼起身迎了上去。
“您好,我想有事咨询您一下…”
那老板闻声抬头,扬起唇角浅浅笑了一声。
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安幼如遭雷击,直接愣在了原地。
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男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他侧过头看看自己的老板,热情的跟安幼介绍。
“小姐姐,我们老板姓虞,你的情况我跟他说过了。”
“谢谢。”安幼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花店里响起。
男人侧过头,吩咐了身边的男生一句。
“你先去忙吧,仓库有一批货要清点一下。”
“行,那我先过去。”男生转头给安幼打了声招呼,“你们聊,我老板人很好的,有什么问题尽管跟他说。”
安幼的笑容僵在脸上。
男生的背影消失不见,她原本微微扬起的眼角就冷了下来。
看着面前穿着简洁朴素的虞臣,一次一顿的问。
“你怎么会在这?”
虞臣走到她身边的花藤架边坐下。
伸手从旁边折了一枝开的正好的白玫瑰,拿起桌上的小剪刀,利索地修剪了多余的刺和枝叶。
然后轻轻的放在了安幼的面前。
声音很淡的回答了一句。
“你能上班,我就不能找点事做?”
安幼神色诧异的望向他,觉得眼前的景象难以理解。
“你?不是要去留学吗?怎么在这开了一家花店?”
“你父母会同意?”
虞臣扬起的嘴角扯平了,眸光中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淡。
“他们管不了我了。”
安幼一脸狐疑的望向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母亲说话你不听,你父亲的话,在你那里总归是有用的吧?”
虞臣蹙然抬起头,看着她苦笑了一下。
“他没法管我了。”
“幼幼,五天前,父亲他被抓了。”
“公司亏空太大,前期的风险投资失败了。”
安幼自从找到了正式工作以后,就没太关注财经新闻。
一方面是担心听到不好的消息。
一方面也是压抑自己对裴瑾的想念。
她怕在电视上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会忍不住飞到海城去找他。
时间还没到。
现在不是恢复联络的最佳时机。
但没想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竟因此忽略了这么大的一个新闻。
虞家宣布破产,主持人背负了巨额债务无力偿还,已经被抓进去了。
虞母在东窗事发之前,先一步与虞父离婚,想方设法将自己和儿子摘干净了。
虞父事业垮了,但为了妻儿的未来,他咬牙把负债都背到了自己身上。
“幼幼,我不是什么虞家的大公子了。”
虞臣放下手里的剪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有几道不太明显的血口子。
是玫瑰枝条划开的。
他轻叹了一口气,原本藏匿于眼底那副峥嵘的少年傲气,早在一系列的打击中逐渐被磨光。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倨傲矜贵的虞家少爷,变成了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花店老板。
“所有的债务都在你父亲那儿吗?”
看着面前垂着脑袋的男人,安幼心里有处柔软塌陷了一些。
虞臣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了几分困倦。
“倒也不是。”
“我和母亲身上也背了一些。”
安幼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一些是多少?”
虞臣抬眼望向她,语气平和,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1,500万。”
“怎么会这么多?”安幼失声惊叫,“你母亲不是在出事之前就和他离婚了吗?”
虞臣苦笑了一声。
“是离婚了,没错,但是时间太紧,没来得及把公司账务清干净。”
“她手头的股份也没全部卖出去,所有的债务是股东们分摊的,母亲也躲不了。”
安幼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
“那你身上是没有的。”
虞臣抬起头笑了一声,语气平静的可怕。
“幼幼,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安幼抿了一下唇,没说话。
虞臣是她儿子,不管从道德层面还是法律层面来讲,确实都要背上他母亲的一部分债务。
两人的交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安幼看着他开口道,“我这里有一些,但不多。”
虞臣“唰”的抬起头,眼神变幻莫测,最终还是冲她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的钱。”
安幼皱着眉头道,“这是我欠虞家的。”
“那是你欠我父母的。”虞臣神色平淡,“而现在坐在你面前跟你交谈的是我。”
“那你准备怎么还这1,500万?”安幼没跟他起争执,而是直白的问了。
“我会想办法。”虞臣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门口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在安幼震惊的目光中,虞臣站起身迎了上去。
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角,他殷勤的为两人掀开门帘。
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问,“请问需要点什么?”
神态,动作,语言。
熟练的业务能力,不难反映出这样的服务行业,他已经从事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跟他相处的十几年间。
安幼见过他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指挥人;见过他独断专行,蛮不讲理的下命令。
还见过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反差巨大的两张面孔。
却唯独没有见过他眼前的这幅模样。
这样的虞臣。
被世俗磨平了棱角,学会低头,学会应和。
在被客人刁难的时候,仍然能保持嘴角温柔的笑意。
甚至主动垂下头去,跟那个在安幼看来有几分作精天赋的女生道歉。
这样的他。
和回溯时间里预想中的性格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