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府中。
最近王府的氛围很低,真的很低,婢女和侍卫们都不敢开口谈笑,只是默默的做着事情。偶尔竖起耳朵听着王府的风向。
不过最近府里任何人都知道,那新来的李侧妃是得宠的不得了。只要是殿下回府,必然是到李侧妃的房中去,这些时日殿下对待李侧妃的样子倒是有点像以前殿下刚娶王妃的那些日子。
只不过现如今那人,换成了李侧妃罢了。
他们本还以为殿下当真是认准了王妃一人,没想到才过多少时日,便带回来一个酒楼姑娘,说真的论家世才能哪一样比得过王妃,只不过是那张脸长得倒是更加秀气一些。
可是往昔殿下看起来可不是那般爱美丽容颜之人。
余栩房内的婢女一边伺候着余栩,一边心里暗道着,王族子弟的真心实意的期限可是短暂。
“若若,替我请殿下过来。”余栩坐在桌子旁,淡淡抿了一口茶然后道。
若若听见,面色有些犹豫,最近几日王妃不是没有请过殿下,可是殿下哪一次来过,不过是留下口信让王妃好好呆着。
“王妃,殿下他......在李侧妃处......不然我们晚些......”若若道。
余栩嘴角下垂道:“我知道,这几日他哪一日不在那人房中,不过那又何妨,你去请便是。”
“可是......”殿下怕是不会过来。
若若迟疑着不敢说出口中的话。
“你同他说,若是今日他不来见我的话,看来他已是不愿承认我这个正妃。那我不如自愿去王庙之中,为先祖祈福,以此度生。”
若若看见王妃话语清漠,眼神中的痛苦已是随着这些日子殿下的避而不见慢慢消散,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眼眸。
“王妃等奴婢回来。”
......
齐返来到余栩房中已是很久以后了。
看见推门而进的齐返,神清气爽,衣冠楚楚的样子,她心中陡然就痛了起来。她面前的这个男子是真的变了,他的那双眼眸是那般的无动于衷,可是她明明方才看过自己的面容是那般憔悴,用了重重的胭脂水粉也盖不住的惨白,现如今他却什么也不看见了。
是不是现在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新婚燕尔,面如春花,娇脆可人的李天青了。
“余栩见过殿下。”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起来吧,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竟然要以自请王庙为由。”齐返挥袖坐在凳上,看着余栩,一双眼睛冷静的几乎要冻住了余栩的心。
余栩自嘲一笑,也坐了下来,看着齐返的那张脸慢道:“我只是想同你说一些话罢了......阿返,你为何娶她?你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变了?你爱上她了?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你娶她的时候可曾想过当日你对我的誓言?这就是我今日所问,若是你能回答我,那么我便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那日他酒醒以后,没等她问出口,他就告知她他要娶那女子。
之后,从那天到他们婚宴之日,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日晚上,他一袭红装,眼角含笑的牵起了另外一个女子的手,对着另一个女子立下誓言。
在黑暗处的她就那么默默看着,身旁监视她的人也会觉得奇怪吧,她为何没有大闹婚宴。她怎么敢闹,婚宴之上那么多达官贵人,她怎么会让他失了脸面,更别说她身旁还有那么多三大五粗的侍卫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好似她会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般。
齐返看着她,眼中并没有诧异之色,好像早已经知道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放下手中的杯子,鼻尖传来女子的脂粉气味,是他以往最爱的味道,可是现如今他却不敢也不愿再闻了。
“余栩。”
“恩?”余栩抬眼瞧他,看见他嘴角露出一缕苦涩,慢慢开口道:“我为何娶她?因为我与她有夫妻之实,我必须对她负责,她是个清白身家的好女孩,那日我醉酒把她误认为是你,这为一。你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余栩,你害死我母亲。”
余栩瞪大了双眼,嘴唇呢喃无声的抖动着,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就是你我之间发生的事情,我母亲害死你父亲,绑你出齐国,然后你害死她。这也是我不愿再见你的原因,这为二。”齐返眼眶泛红,声音变低,苦苦压抑着自己。
“我变了?对,我的确变了,不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在何时变得......这为三。我爱上她了?不,其实还没有。余栩,我必须承认我依旧爱你。这为四。”
“我娶她时可曾想过你?想过。这为末。”
齐返吐出这些话,便不再开口。
二人之间,只剩静默。
齐返已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而余栩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齐返瞧见她眼中垂下的泪水,依旧会心疼,可是却不会去擦拭它和抚慰她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那事的?”余栩有些梗着,低头道。
“你回齐国没有多久以后。”
“所以你知道是你母后掳走我的,也知道我的计划。那明府的事?”
“我知道,但是我不敢把这事摊开。明府之事是我泄露出去的,余栩,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可是她待你不好啊!”余栩抬头看着他哭道,她从未想过她与他会有今天这样坐在一起互相责备的时候。
“她死的时候,我是真的很痛苦。”因为从那一刻我不止失去了她,还失去你。
“我父亲死的时候,我也是真的很痛苦。齐返。”是真的,很痛苦。
“我知道。”
......
“你说你还爱我,为什么你舍得这么伤我?”
“......你没发现明府那事之前我便经常出门不留在府中吗?那是因为我害怕看见你,看见你我的心里的真的很煎熬,一边是我的母亲,一边是我的夫人。可是她们二人却有血海深仇,我甚至害怕你突然把这件事情摊开和我说,让我做个决定......余栩,若你是我,你要怎么办?”
若是可以的话,他能只做她的丈夫,或者只做母后的儿臣那该多好。
“可是......是她做错了,是你父王做错了!我没错,我们余府没错!”余栩哭喊出声,她多想让他明白她,明白她根本没有做错。
“我知道。”
齐返只默默说了这三个字。
他知道,他是真的知道,余栩没做错,她只是为父母报仇,余府更是没错,他们都是枉送了性命。
可是现如今死去的是他的母亲,他如何能够做到把一切都忘了干净,和她一起再携手走下去。
他想了很久,后面他发现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就如同他真的做不到让母后多疼他一些那样,他也做不到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父王做的,母后做的,余栩做的,他都没有办法忘记。
“你知道,为什么你还要娶别人?”余栩用那双还在流泪的眼睛看着他,眼眸深处还抱着期待。
“我每见你一次,便能想起母后死去的容颜一次。”
“可我从未因为我父亲的死而怪过你。”余栩嗤笑出声,那略带凄厉的笑声就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
......
“你想知道的,我都一一告知了,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齐返有些落荒而逃的说出这句话,便背身打算离开。
“齐返,别这样对我,我只有你了。”这句话费尽了余栩所有的气力和自尊,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定住的背影。
她不想失去他,真的不想。
“若是你想,你一辈子都是五王妃。”
门开了,他走了。
留下这一句不算是誓言的话。
“一辈子都见不到丈夫的五王妃吗。”余栩呢喃说出这句话,整个人趴在桌上,泪水划过脸颊然后默默的落在桌上消失不见。
水迹干净利落不留下痕迹,就如同以往的齐返一去不回,没有了音信。
......
失魂落魄的走出五王府,余栩没有让任何人跟着。
就那么静静的一个人走着,林都街上的风很大,真的很大,大到余栩以为自己像一片落叶要被吹走了一般。
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往家里赶着,口中碎碎念着说是要下雨了。要下雨了?可是她不想回王府,她该去哪?
余栩默默问着自己,然后她发现她哪里都去不了。
她根本没有地方去。
看着一旁的父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往前跑着,余栩不由的也跑了起来,嘴中一直呢喃着一句话,“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
“玉儿,我们回去吧。下雨了,你看。”宜止想要把姜玉掀起的车帘给放下,免得外面的雨打了进来。
“我不想回去,我想看雨。”姜玉道,她心里还有气,现在她不想回去。
猛地又掀起帘子,“啊......”不过一句话的时间,这雨怎么变得这么大了。姜玉心里想放下帘子,可是又碍于刚刚说的,所以手一直僵持着,要放不放的。
“雨太大了,关了吧。”宜止像是明白她的窘迫,伸手想要放下帘子,却听姜玉看着车外有些迟疑的喊道:“那是余栩吗?”
宜止看去,的确是余栩。只见余栩一身白衣已是被泥浆弄的脏乱不已,她整个人就想魔怔了一般,傻傻的跑着。
“跟上去。”姜玉马上对马夫吩咐道。
马夫立马勒紧了马绳,跟上了余栩。
“余府?”姜玉看着余栩停下的地方,她的家?她为何这么狼狈就跑了出来,发生了什么?
姜玉刚想要下去,宜止拉住她的手道:“我想她现在不愿见任何人。”
姜玉看了看突然跪在雨中的余栩,想了想,便又坐了回去。
他们现如今在拐角的小巷中,瓢盆大雨之下,街道上已是没有一人。
天空昏沉,偶有雷电。
余栩已经跪了很久。
她看着破旧的家门,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到看不清面前事物的时候,恍惚间她看见父亲带着侍从从门口走了出来,侍从分立两旁,父亲拿着一盏红灯笼朝她走来,低头看着跪在家门前的她开口道:
“余儿,你后悔了?”
余栩愣了片刻,眨了眨眼发现父亲并没有消失,哭着跪着靠近门前的阶梯,发出嘶哑的声音,“我错了,父亲,让余儿回家吧,余儿想回家。余儿不该不听父亲的话的,求求你了,父亲,让我回家吧。”
却见父亲摇了摇头,道:“你做的决定,必须自己背负。”
“不要,父亲......父亲救救我......”
......
......
空旷的街道只听的见余栩的声音,哀求,无助,凄厉。对着空旷的家门哭喊着,这该有多痛才会让她这般想要回头。
姜玉垂下了头,对宜止道:“走吧。”
“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