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嫃敲了敲自己的头,恍然:“唉,可能是电视看多了,搞混了。你就没给妈说过这个,哪里减过肥,都是妈记性不好!”
阿涴给自己盛了饭,又夹了一块排骨给她,才道:“也许,大概。吃饭吧,我饿了。”
“嗯,不说了。”
……
闲赋平常,淡茶一品,日子继续。
如果说生活总是平静,那显然是在扯淡。就像平时太过沉静的一座山,谁知道它突然间会发生火山喷发呢?
譬如再是稳定的地盘,地震到来,依旧是地动山摇的震撼。
意外总在最平静的日子里,无声到来。
任衍又到书店来找她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份了。
过去的时间里,网上还是依旧吵闹喧哗,各有己见。
那些都是往事了,踩着脚尖游过,一切犹如过眼云烟,再不复回。
面前的女人清瘦了许多,本是苗条的身材也更加柔弱,真如于嫃所说的那种瘦得像一根杆子一样,骇得要命。
本来姣好的面容也因为过于精瘦而衬得有些可怕,手上的青筋凸起,手指越发长了。
凹进去的眼眶透着一股浓浓的恐怖气氛,白得发慌的皮肤几近病态,看得让人心惊。
自她们相识,时隔半年,离一年的距离倒也没差多少。
从最初的惊艳,到如今还有些许的同情,不过都在一念之间。
爱情里本没有对错,没有先来后到。
阿涴不太清楚她经历了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但都不是她能干涉的。
尚且不能自保,何谈成就他人?
不免有些井底之蛙了。
任衍在她身旁站了很久了,始终没有开口。
阿涴还记得那次,她在这里问她,和俞远是什么关系时,自己当时搪塞她,说的跟真的似的。
那么坦然,那么脸不红气不喘。可现实打了她一巴掌,特别响。
望了一眼任衍面向远处的身影,阿涴还是率先打破了这份平静。
“找我有什么事吗?”
任衍没有看她,却是苦笑,眼里竟然没了当初那份张狂:“你不问我,怎么就好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好奇,我到底为什么会疯掉?”
阿涴摇了摇头,“你不说,自然有你的意思。我不喜欢强迫人。”
任衍回头,直直盯着阿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睛下面也是满满的一层黑雾,有些怅然,有些悲伤:“这段时间,我陷入了沉沉浮浮的恶魇之内,怎么也走不出来。
刚刚清醒不久,我就在网上看到了你的事迹。我一直认为你这人深藏不露,又太过装蒜,有些城府,从第一次见你就知道。
不管我如何歇斯底里地反抗喊叫,好像都不能让你败下阵来,这个,在绝江那里我就知道。”
“所以呢?”阿涴很配合地问。
她好像没有听到阿涴的话,继续说道:
“你真的很厉害!你知道你开了那个招待会后发生了什么吗?父亲气得病倒,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老样子,日子不久了。
母亲整天就知道怨天尤人,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挽回现在天任的生意一落千丈的局面。
这个家里,就只剩阿远一个人撑着。他毕竟还是年轻,自然比不上我哥多年扎实的经营经验。
这些,都是题外话。自你说了那些话后,网上的风评大多变了,几乎都是朝着你去的。
那些少而杂的几个人,哪里还翻得起什么风浪。自此,你名利双收。南檀的生意也好了起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是南檀的主人,我哥知道的东西,我当然也知道。”
见阿涴脸色未动分毫,她又继续: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高高在上的时候,众人排队巴结,你坠落的时候,他们又是在一旁看戏,怕是只盼在其中插上一脚,方能弥补自己内心因为弱小自卑而比不上人的缺憾。
或许天任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覆灭。可是,未来的事,我们都不知道具体会怎样。
今天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倾诉。我不知道怎么就觉得你这人嘴严实呢?真是怪哉!我明明一直很讨厌你的,一直很讨厌,恨不得杀了你。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可害人终害己,我没有想到,我竟然害了他,也让自己……
身为一个富家小姐,围绕在我身边打转的人数不胜数。然而,我并没有看出,有谁是真心待我。
也只有你这样一个非常不顺眼的人,在某些事情上,让我有些顺眼。”
她顿了顿,注意着阿涴一成不变的表情,忽然转了话题:
“不知道我哥有没有跟你提过一件事,就是小时候被绑架的事。
呵呵,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说的,可我当时动手误伤了曲少,我暗想啊,他会用一种别人想不到的事来完美解释,天衣无缝。
我就是这么坚信。
我妈从小对他,那是狠了命的毒,丢弃在隔着几个城市的地方,丢在过国外,丢过冰窖,任意打骂,推过他进游泳池,罚跪几天几夜,风吹日晒,大雨倾盆,严厉到几乎变态。
让他饿了一两天,也不准他学什么钢琴,做什么少爷,家务活都是他干,保姆这些在旁边看着,在最冷的时候,让他下水捡故意丢进水里的东西……
太多太多,我都数不清了。爸爸经常出差,哪管得了这些事。他也是个极能忍的命,怎么也不肯向回来的人诉苦。
甚至,我妈还用洛铁烫过他的背,他都没有告诉我爸。
烫了那个伤口后,因为治疗不当,还化了脓,蔓延去了好远的距离。后来,就留了深深的疤痕,很是恐怖。
那时候还小,一直被这些吓得几天睡不着觉。可是我妈说了,他是养子,从外面捡来的,要和我争家产的。
如果不赶走他,以后就是他赶走我们。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被赶出自己家去,年幼的心思,自然只是坐在角落里望着了。
六岁那年,有一天出去玩,不小心被人绑架,去到了一处我不认识的地方。
那里的环境很糟糕,像是荒废了许久的工厂。那些人关了我好多天,我已经不能想起到底是多久了。哈哈!”
她倏然疯狂地笑出声来,眼眸生动,却是毒瘤,手指也是掐进了面前的楼栏瓷砖,“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吗?他们竟然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轮流进行……其实,我和他是一起被抓去的……
当时,我就在里面……我听到外面的人对他说,‘你就这样看着你的妹妹被别人这样虐待吗?
这样狠心的小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没有出声,一直没有出声,哪怕是唤我一声也好。
我一直知道他外面,也知道他看着这间屋里的一切。我知道,他肯定是因为我妈那样对他,所以才会这么狠心,没有来到我身边保护我,没有和那些绑匪交涉……
可是又忍不住一直叫他的名字。后来,发现不管用后,我第一次试着叫他哥哥,因为我知道他比我大,爸爸也曾让我叫他哥哥过。
然而,他还是不搭理我,直到我全身痛到麻木,嗓子也干涩了,失声了,他都没有理会。
呵呵呵……多么可笑!
我平日对他也是不好,难怪他会恨我妈,那样恨我,狠心到,眼睁睁看着我……后来我们终于得救了。
回来后,经受不住打击,我把那一切都忘了,还是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的日子。
他好像开始对我好了,不管我妈对他如何,他都不会迁怒到我头上。
年少的时候,有一个哥哥一样的人对自己好,再铁的心也会动摇。
可是我妈说,不能搭理这人了。我就想啊,既然在家里不行,那就在外面叫他哥哥好了。
我对这个想法感到十分开心。况且,我妈也告诉过我,爸在的时候,一定要叫他哥哥,不要让爸看出,她对他不好。
我妈还是对他使来唤去,又或许比之前更让人无法接受。她会让他在进家门时爬着进去,不要踩脏了地板,又叫着不能让他的衣服和我们的混在一起。
洗的时候,也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反正就是不要脏了任家的地。
爸爸不在的时候,都不会让他在桌上吃饭的。
她还会随意向他扔杯子扔东西,他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动也不敢动。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我妈做不到的。
她不让他学钢琴,他就偷偷地在外面看着人家弹。
有一次,他蹲在一家钢琴店门口偷偷看着里面的人弹时,被路过的她看到了,他直接被带回家跪了一晚上。
天亮,又是接着去上学。就是在这样一种胆战心惊的环境下,他自学了钢琴。
这其实可以说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很深的疼痛。后来大一点,他就再没有碰这东西。
那晚,他向你求婚,我就在楼上看着他弹琴,彻底被震住了。
我第一次觉得,或许,你是他第一个真心实意喜欢的人吧!
正因为此,他才愿意拔出心里那根刺,为你改变。我隐隐猜出他为什么喜欢你。
你们身上,好像有着某些相似的东西。一眼见到,就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而你就稍微更好一些。
你会笑,会闹,对着曲少,几乎都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感觉渐渐地被他发现,也会下意识地,想要抓住。
因为他不曾体会,不曾得过,不曾真正地看过你这样一种人。
当他带着目的接近你那一刻,我早就知道了真相。作为旁观者,我冷冷地看着他向你靠近。
我预感到他会喜欢你,也曾推测,他终归在败在你手里。
我竟然有些同情他,可怜他。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你和俞远的关系让我一直嫉恨,我激动得几乎恨不得马上让你消失。
也不会,生了想要除了你,也为他清除心魔的心思。
发自真心的,我到现在都不后悔做过那件事。
那件事却让我更加笃定一个事实,他真的爱你,比起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他或许唯一觉着安心的,就唯独你这人了。
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喜欢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把他从泥沼中拉出的人。
可是,遗憾的是,你没有在你们相处的过程中,爱上他。
如果你真的爱上他,或许我就不会出手,不会嫉妒你曾和阿远那么亲近,也就不会,让他因为救你而丧命。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一旦做了,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的这份心意,怕是只有带到另一个世界,才能得到圆满了。你真的很幸运,能得到他的喜欢。
他这人,能在我妈这么多年的虐待下,活了过来,又左右逢源,走到那种地步,非常不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