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光闪了闪，漆黑如夜的眼童微微颤抖着，看着弭莉丝时露出了苍白的笑。视死如归。

夏临又靠近了一步，弭莉丝的剑刃即将划开她的咽喉，皮开肉绽。

“……”

弭莉丝眉头紧锁看着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在没有搞清楚对面的人到底是谁之前，她还不想就这样杀死她。

她一边后退，夏临一边缓慢朝她靠近，口中喃喃着：“杀了我。”

“弭莉丝，杀了我。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

即将被杀的人步步紧逼，持剑的一方却步步后退。夕阳西下，而她们在尸山血海里对峙着。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们，再也没有其他。

夏临越是靠近，弭莉丝就越是后退。剑刃只是危险的抵在她脆弱咽喉，却迟迟不能划开她的皮肤。

夏临望着她凄惨的笑起来，“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她忽然的情绪发作让弭莉丝不得其解，“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对，你是不认识我。你的确不认识我。”夏临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惨澹。就在弭莉丝以为能够和眼前的家伙好好沟通时，她却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可是你却毁了我！你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一切，一切！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你不把我也一起带走，为什么要留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这世上，忍受了十几年的痛苦和煎熬。为什么，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抓着弭莉丝的剑刃大吼大叫起来。

掌心的刺痛她浑然不觉，因为心早已麻木，早已死去了。鲜血顺着剑刃自腕侧流下，鲜红得刺眼。

那是她的血，可她却一点儿都不在乎了。心已经死了，身体上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弭莉丝根本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刚想抽回剑刃时却发觉她握得很紧，巨大的力道居然连她也抽不回来。弭莉丝越是用力，剑刃嵌进她掌心就越深。就在夏临握住她剑刃甚至意图自己撞上来了结自己时，眼前的弭莉丝又忽然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夏临因为那一下的消失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只剩右手掌心钻心的疼。

好疼…但是那些根本比不上她心里的痛。

妈妈，她好疼…真的好疼啊。如果那时候她也能跟着你们一起死就好了。这样…这样就不会疼了。

在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时，身边的场景又是一变。空旷的后院，熟悉的石砖。还有眼前…熟悉的自己。

夏临抬起眼，安静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眼前站着的，是另一个活生生的自己。或者该说眼前的只是那时候的记忆而已。记忆重放。

那一天，那一刻。

塞浦路斯正站在她眼前，声音低沉蛊惑，缓缓朝她伸出了手。

那双像是纯澈磷叶石一样的眼睛在她眼前眨了眨。

“只要你帮我们一起除掉弭莉丝，我自然可以向你保证，你会安然无恙的在这座星球上好好的活下去，过完你那短暂的一生。怎么想，这都是笔不错的交易，对吧。”

熟悉的话语让夏临勾起了回忆，这不是之前灵源寺的时候吗。她仔细回头看看，身后的禅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泱泱，还有那天自己的冷脸。场景，记忆，一切都对上了。这里，就是灵源寺。就是弭莉丝不在的那一天。

站在熟悉的场景，只是视角转换了一下，变成了自己看着自己。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但此刻夏临的内心早已平静如水，再也看不出一点儿波动。

面对塞浦路斯的言语蛊惑，夏临没有急着回答，她澹澹说道：“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交易。但我又怎么能确定你们不会出尔反尔，事成之后把我也一起杀掉呢。毕竟，我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而已，你们想杀我，还不是易如反掌。”

夏临闭了闭眼。她不知道这个刻意把她引入陷阱里的人到底想做什么。是想刻意挖出她记忆里最痛苦的片段，借此来打击她吗。那倒真是大可不必。她的记忆的确十分沉重，但如果单纯想借此来击垮她，那还早着。一次的触景生情可以打击到她，但不会消磨她的斗志。

越是憎恨，越是厌恶，她心中想得到自由的欲望就有更加强烈。更加想脱离他们，回到…平凡的生活中去。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得根本不想回忆，不想记起记忆里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也不想再回忆起从前的温情了。

越是温柔，越是致命。刀刀割在她心上，十一年前的伤口早已结痂麻木，却还会因为旁人的窥探扯开一个大口，肆无忌惮的往外喷涌着心头血。

就在这样近乎麻木的感觉里，她听见塞浦路斯是声音彷佛在耳边，“你心里是恨的。你恨她。你恨她带走了你家人的命，害得你剩下十一年的时间里都在外人的谩骂和歧视中长大。你失去所有，无依无靠，一个人在世上孤独的活着。因为她，你才会变成没有父母的孤儿，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所有。现在还要因为她，被卷进外族的纷争里，甚至可能小命不保。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呢。”

“只要你答应我们，在关键的时候完成我们的指令，杀了弭莉丝。你也能获得自由，不必再这样忍受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

她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刺痛，缓缓闭上了眼。眼睫颤抖着，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旧事重演，她已经累了。她不想再回忆无用的记忆，也片刻不想再面对那一夜的梦魔。

她安静的伫立在原地，等待着一刻的影像结束。下一秒，她却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会考虑的。”

她缓缓睁开眼，漆黑如夜的眼眸看向了那个自己。她记得她那时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但为什么…

夏临心中的疑惑还未解除，眼前那个熟悉的自己又开口说道：“但我不是想帮你们，我只是想还我自己一个安宁而已。仅此，而已。”

最后一个已字还在空气里久久回响，两人的影像就已经在眼前消失，她看着另一道身影从影像后走出。脸上挂着她熟悉的表情。

“好久不见，夏临。”

弭莉丝看着她，神色平静。

被现场抓包了“背叛”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夏临不知道。但她此刻也懒得开口辩驳。她平静的看向眼前的弭莉丝，她现在是成年体的模样，和刚刚影像里的弭莉丝一模一样，军装笔挺。但仔细分辨时，又会发现不同。她们是完全不同的。

那时候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弭莉丝身上满是暴戾杀意，她的神情冷漠，手中握剑从不知什么是心软，什么是放过。那时候的她，说到底只是一个杀戮的机器而已，根本就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和良知。

那眼前的弭莉丝呢。

她虽然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是夏临的眼神却直直的望到她的眼底去。她能捕捉到弭莉丝眼底的一点悲戚，和不敢置信。

她知道弭莉丝此刻心里一定在想。

“为什么。”

但是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无声的，用那样的眼神诘问她。

为什么。

夏临明知道眼前是陷阱，但她现在忽然觉得很累，浑身上下是满满的疲惫。她不想辩驳什么，如果弭莉丝连这样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的话，她也不想再去解释什么了。

“为什么。”弭莉丝还是开了口。

“别逼我，弭莉丝。”夏临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疲惫，那双眼睛里失去了光，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想和你谈这些。”

“不想和我谈这些？”弭莉丝怒极反笑，眼神里满是愤怒，语气也逐渐冷了下去，“是不想谈你的背叛吗。夏临。”

“我没有背叛。”她平静的回道。

“信不信由你，但是我说了，我没有背叛。”

“灵源寺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你私底下和他们碰面这么重要的事不告诉我，你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想为你自己留一条退路。”

弭莉丝的话越发刺耳，但夏临只是闭上了眼不想面对。身边的场景又是一变，这一次回到了前几天她被塞浦路斯两人进一步威胁时的地方。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听见塞浦路斯说：“你只是一颗随时都可以被抛弃的棋子而已。到时候，你到死都不会知道，为什么。你的人生会如此凄惨。”

“因为你傻傻的选择了相信了一个外来的异族人，明明被他们害死了最亲近的家人还替他们卖命，这是不是很可笑。夏临。”

眼前的一切越发刺眼，夏临皱着眉，再度睁开了眼。

“如果你非要问我那些，那不如来好好谈谈吧。弭莉丝。”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却又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未知的风暴。两人久久对峙，眸光中的刀光剑影闪烁着，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