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旅长脸上阵红阵白,羞愧之情溢于言表,老毛笑呵呵转身,腿一软,扑倒在地。
众人高声呼喊,七手八脚把毛旅长抬回火炕,石头打了开水,要喂毛旅长,老毛牙关紧咬,水都从嘴角流下,老杨抹胸口掐人中,忙活半天,老毛才悠悠醒转,看见老杨,目光一懔,厉声道:“滚!”
老杨救醒老毛,满心欢喜,却被老毛高声喝骂,真好比冷水浇头,强打精神,再次温言相劝:“兄弟!这是何必?我是你老杨哥哥啊!”
老毛默默垂泪道:“你是老杨哥?不是!我那个老杨哥,不会打家劫舍当强盗!我那个老杨哥,火烧王屋真英雄!我宁愿老杨哥跟着霞父长官一起死了!你不是我那个老杨哥,你是买主求荣的叛徒!你是给个球毛队长,就会摇尾巴的哈巴狗!”
老毛说着,心里越发如火烧,眼睛泛白,一口气接不上,又昏了过去。
老杨面似火烧,抬头看,第五军众人,冷眼相对,那里还有当初热情。
老杨脖子一梗,转身出门。
陈刚笑吟吟看着院中财货,一名队员问:“政委,这些东西也运走?”
陈刚道:“那还用说?战利品嘛,当然要运走!”
那人连忙招呼其他队员,用床单被罩,毛毡褥子,把杂物打包,老杨蹬着三角眼气呼呼过来,一脚踹翻那队员。
队员挨了一脚,开口要骂,看见正是队长老杨,连忙道:“队长,政委让的,哦也是执行命令啊!”
老杨吊稍眉一立,掏了盒子炮,对着那队员,稍一迟疑,挪了枪口,对着陈刚脚下嘭嘭嘭---。
陈刚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脚乱蹬,往后退缩,直退到东厢台阶,退无可退,老杨的子弹始终打在陈刚两腿之间,陈刚后退,弹道随之跟进,陈刚停下,弹道随之固定,陈刚嘴里哇哇乱叫,手脚胡乱挥舞。
老杨盒子炮子弹打完机头闭锁,枪管冒出青烟,陈刚心胆俱寒,不敢说话,老杨子弹射玩,心火泄了一半,甚至有些后悔和后怕,收了枪,对陈刚抱歉道:“老陈—这---一时冲动,不要见怪。”
陈刚见老杨态度变软,立即回复,想站起来,一时腿软,又滑到在地,陈刚为了掩饰失态,也为了进一步确定老杨的态度,故作威严开口道:“把我扶起来!
老杨刚把陈刚扶起来,陈刚立即变色道:“杨文强!你这是干什么?别忘了你的身份!胡乱开枪,万一招来鬼子,游击队遭遇损失怎么办?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老杨刚刚压下的火,又被陈刚勾起来,控制不住,大吼道:“八路军的三大纪律是什么?老子在第五军就知道!不拿群众一针线,买卖要公平!可是你在干什么?你这是明火执仗、劫掠百姓!如果是第五军,你他妈早被崩个球了!”
老杨眼眉倒竖,既然开始,何不说个痛快:“招来鬼子咋办?跟他们干!老子自从发配到这狗日的游击队,一枪也没有朝日本人打过!”
老杨扭头对从各窑洞赶来的队员们道:“你们打过吗?”
队员们沉默不语。
老杨接着道:“抗日游击队?我们配吗?前几天煤矿那边枪炮乱放,晋绥军为了救矿工,死伤好几百!我要去帮忙,你他妈推三阻四,说啥保存实力,保存实力干啥?难道不是为了打鬼子?不打鬼子,叫什么抗日游击?怕死回家抱孩子去!既然是一支队伍,就他妈别贪生怕死!”
陈刚憋得红头涨脸,老杨胸口稍微舒畅,继续道:“还他妈游击队?我呸!比他妈土匪都不如!就他妈会祸害老百姓!”
陈刚见队员们渐渐围拢,对于这些队员,他还是有信心的,老杨草莽,新到不过数日,这些队员跟随自己日久,一定会拥护自己。
想到这里,陈刚自信满满开口呵斥:“住口!征集粮饷,是为了扩大部队需要,避免与日军战斗,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镇压恶霸地主,怎么能说成土匪行径呢?我看是你的旧思想还没有改造好!来人啊!让杨队长进屋休息,大家继续!”
老杨环视四周,那些队员有的往前走了几步,和队长眼光一碰,立即羞愧地低下头,停步不前。
老杨哈哈大笑:“征集粮饷,你他妈就挖苗断根?保存实力,你他妈见了鬼子就闻风逃跑?恶霸地主,还不是你说了算?这老邢一家,自种自吃,就算有些剩余,也是一家勤俭,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谁见过他欺压过那个穷人?说是恶霸,你骗鬼啊!老子虽说下放在这屌毛不是的煤矿游击队,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你敢跟我去程司令面前对质吗?”
陈刚呵呵冷笑:“程司令啊,我跟着程司令东渡黄河时,你还在第五军跟着盗墓贼抓壮丁吧?”
老杨最忌讳别人说盗墓贼,头脑里嗡的一声,彻底失去理智,跨步上前,抬手抽了陈刚一个耳光。
陈刚吃痛,捂着脸愣了片刻,随即恼羞成怒,大叫道:“来人!把杨文强抓起来!”
人丛中果然有陈刚亲信,刚才还有所顾及,不敢伸手,此时看队长与政委彻底闹翻,不可能脚踩两只船,只好依着政委,下手要抓队长。
这些人刚把老杨拿下,窑洞内冲出三十来人,这些人脚步虚浮,并没有多大战力,只是前冲之势甚为迅猛,游击队员稍有阻碍,立即被其中之一死死抱住,双双倒地,这伙人越前进越少,但速度毫不迟疑,到了杨旅长身边还有四五个人。
老憨一个冲天炮,干倒一名队员,一把拉过老杨,陈刚看是老憨,还以为是毛旅长,吃吃道:“毛旅长!误会,误会!”
老憨把杨旅长交给二混子,上前一个电光锤,打在陈刚下巴,陈刚倒飞而出,老憨道:“误会恁妈个比!”
身后那些队员在雪地上扭动挣扎,与第五军众人肉搏,却疏于实战,如何是这些百战余生之辈对手,挣不几下,便被制服缴械,两帮人一东一西,形成对峙,风雪呼啸,难压火气冲天!
千钧一发时,门外跑来一人,大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
这人看见门内情况不对,西边是队长被一伙生人簇拥,东边两个队员扶着政委,身后是大半队员,还有一小半队员站在北边,左右为难,这家伙头脑发懵,不知道该向谁报告,站在三边核心处,来回打转。
最后干脆转着圈说话:“鬼子有五六十个!一门小钢炮!两挺歪把子!离着还有四五里!咋办?”
陈刚闻听鬼子来了,擦擦嘴角血渍,狠狠盯了老杨一眼,甩头道:“撤!”
陈刚身后那些队员顾不得拿“战利品”,乱哄哄出门而去,也有没跟着陈刚走的,面带犹豫之色,显然不明白应该何去何从,老杨不屑地道:“还有谁要撤?”
没有人出声,老杨眼中放光:“好!今个咱就打煤矿游击队第一仗!”
“是!”剩余四十多人的游击队员,脚跟一并,立正敬礼,神色中满是期待。
毛旅长斜斜倚着窑洞,鼓掌道:“石头!跟着你老杨哥去打鬼子!”
这句话,虽然没有明着与老杨和解,但话里话外,透着亲切。
老杨心里一热,想说啥,没说出口,拱手辞别老毛,当先出了院落。
老邢头一家,看众人都出了门,蹑手蹑脚出了西厢,在院子里的包裹里找出衣物,全家穿戴,看样子想要逃跑。
老毛倚着窑洞,淡淡道:“别跑了!杨队长打鬼子去了!”
老邢身子一颤,回头看见还有一人未走,噗通一声跪在雪地:“八路老爷!哦不是要拿你们的东西,实在是天气冷,受不了哇!”
老毛泪眼婆娑:“木球事!放心吧,东西都是恁的!杨队长这回翻身了!”
老邢也似乎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只是听不真切,这次又听老毛字字道来,虽说方言障碍,河南河北一带,说话慢,吐字清,那意思还能明白,老邢抬头祷告苍天:“杨队长啊!可不敢死!要死就死陈王八!”
老杨带着众人顶风冒雪出了村,还埋伏在先前的阵地,石头看见,地上一个个土坑,里边还铺着茅草,石头等人身穿单衣,本来很冷,往茅草窝里一缩,上边用白布一蒙,还真他妈好点,老杨的人有枪,都在前排,石头的人只有七杆枪,不过大家都不急,反正一会打起来,死一个,就多空出一条枪。
老杨的埋伏很绝,两边高地反倒没有,只是在道路边的路沟里,离着小路只有四五米,来时,负责殿后的队员,用草把子扫了脚印,众人埋伏已毕,又专门清理了周遭,风大雪大,不到一分钟,沟里又添新雪,即便走在路上,也看不出丝毫痕迹,要想发现,除非下到沟底踩。
鬼子们沿着大路走来,这是一个加强小队,两侧各有两名斥候,不过那斥候专门沿着两侧制高点走路,不断往下发出安全指令,于是那小队就放心大胆,只管往前走,歪把子殿后,小钢炮在中后部,前边全是三八大盖。
三八大盖过去,老杨没有动静,小钢炮过去,老杨还是不打算动手,可是有个游击队员过于紧张,枪支走火,老杨心一横干脆动手,战斗来得突然,四个抬小钢炮的鬼子,首当其冲。
那些队员没有经验,火力过于集中,全部朝小钢炮招呼,还是石头的手下有经验,立即把火力集中到后边的歪把子那里,一个歪把子立即掉在地上,另一个卧倒,还没射击,射手就被干掉,但鬼子很顽强,副射手推开死掉的同伴,*起机枪就是一个长连发,游击队员身子抬得太高,被鬼子扫倒一片,石头再开枪,干掉鬼子副射手,前边四十多个鬼子,转身要开枪。
老杨连忙喊道:“上刺刀!”
那些队员服从命令,鬼子看见这边要拼刺刀,也哗哗拉动枪栓,把子弹退出,谁知游击队员动作慢,等鬼子们退了子弹,大部分游击队员还没有上好刺刀,老杨口令再变:“开枪!”
那些队员刚好手忙脚乱,幸好没有退子弹的习惯,压低枪口,就能射击,这一下鬼子吃了个大亏,十几个鬼子被老杨忽悠死,剩余的反倒红了眼,哇哦叫喊着冲过来,这下游击队员慌了,有的转身要跳出坑洞逃跑,被鬼子从后边刺中。
石头看的热血沸腾,发一声喊,跳出坑洞,迎着鬼子过去,当面一个日军,一个前突刺,石头不管刀刃锋利,用双手握住鬼子刺刀,那鬼子顿时一愣,看石头双手鲜血淋漓,没见过那么傻的士兵,石头可不是真傻,拼着双手受伤,下面飞起一腿,正中鬼子裤裆,鬼子哀嚎弯腰,石头顺势向前,单膝飞起,正顶在鬼子面部,那鬼子整个脸塌陷进去,哀嚎戛然而止。
鬼子们第一次见如此凶悍的士兵,石头不顾手上伤口,咬牙捡起鬼子枪支,毫不迟疑,带着三十多人,狠狠撞进鬼子队伍,有枪的用枪横着砸,没有枪的也不回避,闪过刺刀,和鬼子纠缠,万一没躲过突刺,就抓紧枪管,不让鬼子抽回武器,把机会留给身后的战友,这亡命战法,正是第五军一脉相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老杨看的眼热,大喝一声,扔了空盒子炮,赤手迎敌,却被鬼子一枪托砸倒在地,这老杨抱着鬼子的腿,就是一口,疼得鬼子原地打转,老憨正好路过,抱着那鬼子的头,看准脖子就是一口,这两人,一个在下咬,一个在上咬,如同大小两条疯狗,顷刻间,鬼子委顿在地,老杨满嘴布屑肉末,躺在地上喘气,老憨却一跃而起,向下一个目标扑去,游击队员双手持枪,愣在原地,好像那战斗与自己无关,只是看那些先前还虚弱无比的第五军士兵,刚才还因为单衣难耐风雪的颤抖家伙,突然狮子摇头,爆裂如虎,老杨大喝:“快他妈上!”
这些家伙才如梦初醒,跳出坑洞,向战团飞奔,有的家伙,却还在原地,用颤抖的手装着刺刀,老杨气得翻身而起,一把夺过步枪:“学着点!别他妈依赖武器!”
老杨说吧,把步枪掷向鬼子那边,一个鬼子被枪身砸到,虽然没有受伤,但动作明显迟疑一下,就这一下,二混子的刺刀已经穿进那鬼子小腹。
老杨教徒弟般,领着几个队员前进,快接近鬼子时,老杨一个前扑,直顶在鬼子小腿,鬼子脚下一滑,刚要找回重心,第五军一人,一枪托砸在鬼子胸口,可吃,一声,鬼子胸骨塌陷,倒地哀嚎。
杨旅长得意道:“看见木有?这叫枯树盘根!”
鬼子尽管却失去先机,但毕竟训练有素,老杨和石头这边付出对等代价,才算全歼这股日军,老杨看看手下,还剩十几个光景,石头这边也剩下不到十人,但两人均不觉得意外,命令众人打扫战场,就地掩埋双方士兵,第五军剩余份子,脱去生满虱子的旧衣服,把鬼子扒个精光,就着雪地,套上棉衣棉裤,顿时温暖无比,笑语盈盈,老憨因为身高体壮,找不到合适衣服,只好寻了一身最大的日军衣裤,可是日军最大,仍不及老憨肥硕,老憨光着黑屁股,坐在雪地蹬了半天,也没有穿上裤子,急的哇哇乱叫。
石头抱着缴获的医药箱,正在包扎受伤的两只手,右手伤势稍轻,只是指头割破,左手手掌伤口深可及骨,饶是石头悍勇,也冒出阵阵虚汗,老杨看见,连忙上前帮忙,原来这老杨先前干过卫生员,缝合伤口啥的不在话下。
不过这话是老杨自己吹的,石头看着满手歪歪扭扭的针线活,简直哭笑不得。
须臾,二混子帮老憨提上裤子,虽然短了一截,露着老憨半截脚杆,也好过单衣,老憨心满意足,到处翻找日军带的干粮,一时间如同野猪进了白菜地,扑扑腾腾,吭吭哧哧,响成一片。
风雪中,二十余人结伴而行,一半穿着八路灰衣,另一半却是鬼子黄衣,来不及逃跑的棉花峪村民,呆呆站在风雪中,待众人走近,才认出原来是老杨队伍,看那些士兵浑身血渍,每个人都背着七八条枪,还有两门钢炮,两挺歪把子大枪,百姓们立即醒悟道这是打了胜仗,一片欢呼声顿时响彻棉花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