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抬手一枪,又干掉一个鬼子,鬼子们吓得缩回去,麻子得意洋洋,原来这家伙把矿灯全摆在石头上,照着掌子面唯一入口,日军只要露头,必然无所遁形,麻子们藏在黑影里,一枪一个,打得过瘾无比,一旦鬼子撤退,立即又能补充弹药,这战斗顿时失去平衡,成了麻子一伙打靶游戏。
黑影中的矿工们见麻子一伙占了上风,渐渐放开胆子,有说有笑,麻子更加得意,吹起牛来无遮无挡:“这算啥?想当年俺们第五军在黄河滩用大炮轰鬼子,那才叫过瘾哪!恁见过大炮木有?炮管比大梁还憨!炮弹几百斤重!铁壳子装炸药!光炸药就千把斤!”
一个矿工疑惑道:“炮弹几百斤,里头炸药一千斤?”
麻子脸不红心不跳:“球!你见过啥?几百斤的铁壳子!里头装一千斤炸药!轰一声,几百鬼子都成他妈肉馅!还得是五花肉馅!要是撒点葱花,擀了面皮,包成饺子,呵!那叫一个香!”
说着说着麻子下了小路,又想起吃的,引得众人一阵咽口水。
一位老弟兄道:“大同没有牛了!”
一位本地矿工抬杠:“谁说的?哦这黄牛可多了!平遥牛肉!离着就不远!”
老弟兄道:“木有了!往后就木有了!都叫俺麻子连长吹死个球了!”
麻子怒道:“谁说俺吹牛?”
老弟兄道:“打黄河滩时候,你他妈还跟着马六子大当家在南沿混吧?还炮弹几百斤,炸药一千斤!你见过?”
麻子有些心虚,嘴上不服软:“俺咋没见过?禁恁娘!恁见过?”
那老弟兄道:“哎!俺还就是见过!不光见过,还亲手装过炮弹!”
一位矿工插嘴:“装炮弹?几个人抬?”
老弟兄晒道:“呸!老子一个人抱着就成!你他妈还以为真是几百斤铁壳一千斤炸药啊!”
几位老弟兄憋不住,哈哈笑着麻子,麻子道:“禁恁娘!自家弟兄说话不揭短!你倒好,专门踢空!”
几个人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却觉得越发闷热,胸口像压了大石,每次呼吸都需用尽全力,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麻子也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不知咋回事。
一位老矿工惊叫道:“抽风机停了!”
麻子道:“啥?啥抽风机?”
老矿工惊恐无比,站起来就往掌子面外跑,麻子摇晃着往外追,身后许多人摇晃着挣扎起身,不少人刚站起来,又一头栽倒,能起来的,都踉跄着往外跑。
老矿工刚到掌子面口,就无力地倒下,麻子走到近前,想弯腰搀扶,头脑中似乎流动着水银,低下的头再想抬起来,千难万难,麻子挣得满头汗水,双手撑着膝盖,浑身肌肉颤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呼喊,你累了,躺下吧,别撑着,太难受,麻子终于敌不过心魔,放松身子,颓然瘫倒在地。
后面出来的人,始终没能超过麻子和老矿工,麻子隐约听见倒地声,心说你们也来了,这地面好软和,身上好温暖,在娘肚子里怕就是这样了啊,娘啊,我回来了!
二混子顺着灯光往巷道前看,只见李老憨双手举着一个血盆大口,倚着一条木桩,脖子上青筋毕露,眼珠子瞪得快要跳出框外,再往那血盆大口下看,大腿粗的斑斓身子,巨索般围着老憨和木桩,盘来绕去足有三匝。
二混子大叫一声妈呀,转身想跑,石头一把拉住,老毛道:“快他妈上!老憨快死球了!”
石头和二混子壮着胆子,抖索索往前凑,老憨鼻子冒血,眼珠艰难转动,看起来还有气,石头想把刺刀伸在老憨与巨兽之间,却找不到空隙,有心硬捅,怕伤了老憨,二混子更不得法,伸出双手和老憨一起掐那巨兽脖子,巨兽受惊,身子紧缩,老憨的舌头几乎连根吐出。
老毛道:“靠着柱子下刀!他妈的你傻呀?赶紧的!”
石头不服,但从命,刺刀对着木柱在巨蟒身上切割,巨蟒受痛,左右摆动身子,老憨缩回舌头,这才能喘口气,不过那声音堪比吹口哨,还是最难听的那种。
老憨尖了嗓子道:“娘啊!旅长!连长!爹哎!舅舅!”
老毛气得骂:“谁是你娘?俺是你爷爷!”
老憨道:“爷爷!救命!”
石头手下加紧,割开大蟒皮肉,大蟒暴怒,用力过度,自己绷断了骨头,顿时变成两节,上半截也比老憨高,下半截在地上疯狂翻滚,把石头和二混子打得变作滚地葫芦,上半截在老憨手里来回甩动,带的老憨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憨再也拿捏不住,松了蟒头,大蟒转身就逃,老憨也连滚带爬往人群处钻。
矿灯闪烁,人群一阵大乱,老憨钻透百十人的队伍,看看前边无人,胆寒不已,又转身往人群里钻,一气钻到巨蟒下身处,狂叫一声,又想转身,石头和二混子两边按住,老憨身量大,此时发狂,带着两人又回到人群,直到数十人一起用力,老憨才定了神,不再狂乱。
巷道里满是巨蟒血腥,狭窄的空间,气味久久不散,围着老憨的几人,还闻着一股臭气,互相指责,放屁者不得好死。
这井下,气味传递呈线状传递,并非平地四面开花,井口放屁,整个巷道所有人都得捂鼻子,如今这臭气,却由于没有送风机,靠着老巷道自然风,过路速度甚是缓慢,只把石头和二混子熏得头晕眼花。
众人难以忍受,加快脚步向前,这臭气却如影随形,绕在鼻端就是甩不掉,还是石头机灵,看见老憨走路姿势不对,两条腿迈的那叫一个别扭,悄悄拉着老憨放慢脚步。
直到众人走远,石头点头示意老憨,老憨红着脸,脱了裤子,一滩大粪早糊满老憨黑腚,石头皱眉,但并不嫌弃,捡拾地上石块木棒,帮着老憨清理下身,两人忙活一晌,总算草草,老憨把裤子在地上揉搓,虽不甚干净,总好过原先,老憨有些感激:“连长,俺—”
石头道:“别说了!那么大的蟒蛇,没把你的肠子勒出来,就是你命大!”
两人起身追赶大部队,前边却闹哄哄吵成一片。
石头和老憨走到人群前,老毛正在喊叫:“日的,放着宽敞地方不走,非要钻小胡同!你们要找死,别拉着老子!”
老矿工争辩:“不是宽窄的事,有风才有路,那边宽敞不假,没有一丝风,全是脏气!进去就得死!”
老毛再探头试了试:“哎!还真是啊!不过俺咋就看着这边塌的厉害呢?”
老矿工道:“塌了不怕,咱百十号人,挖个洞不难。”
石头突然插嘴:“旅长您看地上!”
老毛往石头矿灯照射的光晕里仔细看,似乎有些不同的色彩,凑近一摸,满手血迹,老毛吓了一跳,石头解释,可能是受伤巨蟒的血,毛旅长眼珠转动,这大蟒受伤,顿然不会逃向死路,终于下定决心,往狭窄巷道进发。
走不多远,就遇上塌方,塌方处,一个细洞外露着半截巨蟒身子,老毛认为那巨蟒不死也没多少蹦跶力气,充英雄,拿过一条洋镐,奋力把巨蟒后部钉在地上,谁知巨蟒生命力实在恐怖,霍然从洞内缩回脑袋,一口咬住毛旅长大腿,奋力把老毛撂倒。
老毛哇哇怪叫,和钉在地上的半截巨蟒滚做一团,幸亏巨蟒受伤太重,早处于弥留状态,濒死反击之后,伤处又涌出一股鲜血,石头和二混子一伙上去帮忙,七手八脚搬开巨蟒身子,巨蟒渐渐不再挣扎,只是咬定老毛大腿,不肯松开。
老毛叫骂连连,只是掰不开巨蟒大嘴,石头伸手帮忙,把手伸进蟒蛇嘴里,刚要用力,倒钩般的牙齿已经划拨皮肉,想在收回来,可就更加费事,鱼钩上摘鱼般小心,还得忍着痛。
有老家伙明白事情,用衣物垫着手,扣着大蟒的嘴角,二混子揪着大蟒的头皮和下巴,石头顾不得手上轻伤,把老毛从巨蟒嘴里那上百颗倒生的牙齿上摘下,再看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几位老弟兄赶紧过来,找了比较新一些的衣物,撕开成条,给老毛好歹裹了伤口。
众人再看巷道,土石堆砌,虽并不严密,但也就是仅供蟒蛇出没而已,二混子仗着人小身子骨狭窄,一头钻进蟒蛇洞,缩着肩头往里蹭,眼见只剩下脚踝,二混子却闷声叫喊,石头老憨赶紧抓着脚往外拉,拉得快了,二混子在洞里骂娘,二人只能顺着二混子的劲一点点往里拉,好半天才把脸色青紫的二混子救出来。
二混子呼哧喘气,好半天才说了洞内情形,原来这洞并非走直线,弯弯曲曲好不别扭,也只有蟒蛇身子不受限制,只要是人,休想过去。
老毛咧着嘴忍痛命令,拿着家伙的矿工上前开挖,矿工们倒是默契,立即集中三把洋镐开路,三把铁锹铲土,其余众人用衣服兜了土四下里散。
用洋镐的出力最大,于是不停轮换,几乎所有人都轮班完毕,老毛心里越发冰冷,这巷道只往前走了不足三丈,看土石堰塞的情形,不知前路还有多远。
众人头上矿灯渐渐微弱,好多干脆彻底没了亮光,老毛心惊,赶紧命令只保留前后两盏灯,巷道里顿时一片黑暗,这还是老毛醒悟的早,否则在这地下,如果失去光明,隧道必定难以直线开挖,说不定拐个弯挖回煤峪口也不一定。
几位先前被压的老矿工不住呻吟,老毛安慰道:“叫唤个球!还木有老子伤重!”
一位老矿工呻吟道:“点火!点火!”
老毛大悟:“妈了*!不早说!赶紧弄柴火点火!”
石头和二混子机灵,转身往隧道尽头跑,老憨呆笨,举起洋镐对着老毛身边的立柱就是一下。
立柱动摇,上面碎碎掉土。
老毛差点气哭,捡起土块扔老憨,老憨挨了一下,回头骂:“他妈的,谁打老子?”
老矿工呻吟道:“毛,毛!”
老憨会错了意,眼睛一瞪:“好啊!扔老子土坷垃,还敢骂老子!你他妈活腻味了!”
说着走到老矿工身边就是一脚,正在挖土的矿工都停下手中活计,估计是看不惯老憨欺负受伤老矿工,这老憨其实并不厚道,仗着毛旅长和众战俘在矿工窝里称霸,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经常抢夺老矿工口粮,年轻矿工不服,被老憨武力镇压,别看比武时遇见高手老憨只能靠牙咬获胜,遇见一般人,老憨身高力猛,还真是无敌,被打矿工顿时沦落为老矿工一伙,每天都得向老憨朝贡窝头。
此时老憨凶相毕露,这些矿工虽然不服,却不敢惹恼这大莽汉,看老憨只是痛骂,不在动手,也就各安其事,继续挖土。
老毛一口气方才喘匀实:“咳、咳,***!老憨!你他妈是人不是?老子扔的你!不服过来打俺!”
老憨立即收住凶相,换了一副媚笑:“啊!旅长扔的啊!呵呵好,扔的真准,正好打俺后脑勺,俺就说嘛,这老家伙哪有这准头?”
说吧,为了献殷勤,又抡起洋镐,要向身边立柱行凶,老毛大喝:“住手!”
老憨放下洋镐,不解:“嗯?不是你说让找劈材?”
老毛半哭半笑:“找劈材去那头!你把这柱子弄倒,是想活埋俺咋地?”
老憨歪着头,好半天才回过味,憨憨一笑,拎着洋镐去找石头。
石头抗着一根立柱穿过人群,二混子也不空手,抗着大梁样的半截巨蟒尸体,嘴里喊着:“借光,借光!”一路走来,路过矿工碰到巨蟒滑溜冰冷尸体,都吓得靠墙站好,大气不敢出。
石头和二混子在毛旅长面前扔下两件物事,老毛点头,这石头就是心细,无论何时,办事都十分靠谱。
石头掏出刺刀,刷刷剥下蟒皮,二混子把上半截蟒身也搬过来,老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巨蟒足有两丈长,怕是二百斤不下,要是囫囵个咬着自己,怕是老命不在多时矣。
大自有大的好处,最起码这一顿烤蟒肉,吃的大家满嘴流油,老憨吃完手中定量,又把目光锁定老矿工手里东西,这地下深处,有坏处,也有好处,但凡能入口的东西,不管在上边多么难咽,到了地下几百米处,都变得令人垂涎三尺,别说野生大蟒的肉,就是杂合面窝头,啃起来也喷香。
老矿工苦笑不已,腿伤未愈,疼痛难忍,好久没吃过肉,即使腿疼又如何舍得让人,不过老憨目光,在火光中闪耀,不给,怕是这家伙翻脸,老矿工万般无奈,想把手中半生不熟的蟒肉撕开两半,由于伤后无力,全做了无用之功,老憨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伸手夺过蟒肉,口称帮忙。
老毛伸出好腿,一下踢在老憨屁股:“你他妈再敢这样,信不信老子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老憨无奈奉命归还,只是手臂总伸不直,老矿工接了几次都勾不着,石头好笑,夺了蟒肉,还给老家伙,老憨不满,嘟嘟囔囔不知道说啥,石头也是一脚:“老憨!别争了,后头蘑菇木耳多的是!一样好吃!”
老憨惊喜:“真的?在那?”
石头顺手往后指,老憨在地上火堆拿了烧着的木棒,往后便走。
矿工们吃罢蟒肉,身上暖和,又搬了几根立柱,劈开当柴火,生了好几堆篝火,围着休息,半夜来奔波惊吓,早已精疲力竭,生火不久,鼾声四起。
老毛却愁得睡不着,石头道:“还不睡?”
老毛歪了头,压低声音:“石头,这回哥哥怕是活不成!”
石头诧异:“放心,蟒蛇木有毒,再说这是冬天,一会俺弄点火灰敷上就好,肯定木事!”
老毛苦笑:“俺说的不是这个,这窑洞啥时候能打通不说,即使出去,还不是日本人的占领区?好胳膊好腿能不能跑了都两说,何况俺这腿---哎!万一俺死球了,你就领着大家跑!能跑到老家最好,别当兵了!抗日啊!咱他妈也算尽力了!接下来该那些王八蛋出力了!”
石头心里一酸,舍不得老毛:“旅长!俺几个,就是背,也得把您背到地方!不当兵就不当兵,您干脆跟俺回老家,黄河滩地多的是,俺家有牲口有家伙,咱俩一块种地打粮食,盖房,再给您说个媳妇,生一大群孩子,嘿嘿,俺兄弟跟俺儿子一边大,到时候领着您家大毛二毛三毛四毛,去老河道摸鱼,咱俩跟着看,您说那该多美气!”
老毛被石头逗笑了:“哈哈,还他妈大毛二毛三毛,你给老子生啊!”
石头嘿嘿道:“生孩子的事,俺会一半,剩下一半得你媳妇俺嫂子才会!”
老毛哈哈大笑,笑了半截,咂摸出味道不对:“啥?你上一半,俺媳妇下一半,那还有俺啥事?你小子敢占老子便宜!”
石头就地一滚躲开老毛打击,哈哈笑着起身,招呼众人继续开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