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芳英的眼神再度飘忽，回忆起了之前的许多事情，“后来……我便成为了全真道的教主，当我突破造梦术的时候，我便一直在构建我与霜影的另一个结局。与她还俗、成亲、生子……白头偕老。”

林芳英的神色恬静，似乎对于他来说，这段时日才是他后半生最为美好的时光。

林芳英接着道：“我与她在梦境中厮守一生，然后，我从梦境中醒来，突然感觉心里的空虚是永远不可能被填满的。拥有了那样美好的梦境，那么这真实的世界，又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霜影于真实的我来说，不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求而不得。也许……我唯一能与她再度相遇的机会，只能是堕入轮回了。”

沈曦影抬眼看着林芳英，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自杀了么？”

林芳英笑着看向沈曦影，“是不是很懦弱？”

“不是。”沈曦影摇了摇头说，眼神坚定：“能够决定自己生死的人，又怎么会懦弱？”

林芳英的眼角笑意更深，他说道：“谢谢你，沈曦影。”说罢，他看了看四周，说道：“我在这里等候了你几百年，如今你来了，那么我便终于可以消散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沈曦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林芳英闻言，神色严肃地说道：“我参破的梦术过为强大，在梦中也预知过未来许多事。我也担心别人学会梦术之后作恶，于是传于全真道弟子的梦术，不过是简单的两重。就连月令子，也不会使用控梦之术杀人，而造梦之术，就更别提了，那只是对于我自己沉迷过去，不愿面对现实的收容所而已。”说完，他又说道：“羽仙之试，厮杀的角斗场，桃花林的腐土，只是我想让他们都尝尝，那些被埋在此处真大道教的弟子们死前的哀怨和痛苦罢了。”

说完，林芳英看着沈曦影，神情复杂地说道：“有空的话……去看看你姐姐吧。”

“我会的……”沈曦影也看着林芳英，对他点点头。

林芳英突然笑出了声，低头说道：“快走吧，见到了你之后，我也会消散。”说完，他便重新拾起手中的箫放在嘴边。

那一串悠扬和煦的箫声又充盈在了整个幻境之中，只是在沈曦影听闻这是琴箫合奏之后，未免觉得显得过于落寞。

沈曦影看着林芳英的身影，回忆起了姐姐在世时弹奏筝曲的模样。

她习惯穿着白色的道服盘腿而坐，将琴放置在自己的腿上，手指轻柔地拨动琴弦，时而抬眼微笑地看着他。

沈曦影料想，她与林芳英当年琴箫合奏一曲时，一定也是相视之间，眼神缱绻难舍。

总无语，也依依。

可惜如今，再也不能合奏，留给林芳英的，也不过是他孤寂的箫声而已。

沈曦影最后再深深地看了眼林芳英萧瑟的背影，只觉得那身影单薄，像是随时要被风切碎一样。

他回头，踏出了幻境之外。

沈曦影心中被那些要置他于死地的全真道弟子带来的怒火平息下来，刚才与林芳英的对话，带给他的感触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认为这些人都是不值得自己关注在意的事情。

幻境外，依然是他刚进入幻境之前的场景——一片素色的朝圣殿。

月令子站在他面前，一直轻笑着看着沈曦影，问道：“见到师兄了？”

沈曦影点点头，对月令子说：“谢谢你与林芳英埋葬了真大道教弟子。”

月令子挥了挥手，眼中笑意减退：“那些本就是我全真道作下的孽，又怎么能承受住你的谢意？也许师父是忘记了，欲求仙道，先修人道……”他又看着沈曦影说：“师兄说了，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一定会帮你。”

沈曦影本不想再麻烦月令子，但一想到夏步疏和娑罗，他便立刻说道：“夏步疏和娑罗……就是那位姑娘和那位公子，他们现在伤势很严重，有没有办法救他们？还有……”他想了想，说：“林若叶的言灵之誓，可有破解的办法？”

月令子愣了一下，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要我灭了整个全真道。”

月令子本以为，沈曦影知道了自己会帮他之后，定要将墨枕荧和洛无风致死，或者让整个全真道替真大道教的灭门覆灭也不足为过。

林芳英也对自己说过，如果沈曦影真的提出这个要求，那他也一定要答应。因此他是做好了自毁全真道的决心对沈曦影提出的，而且沈曦影之前也确实在大开杀戒。

这会儿没想到沈曦影却只是要他救两个人，还要解了林若叶的言灵之誓。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沈曦影不解月令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说道：“全真道如今的生死跟我没什么关系，刚才的杀伐也是不得已为之，我不再是真大道教的清谷，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活死人。”

“活死人？”月令子笑道，“清谷，你当真是在妄自菲薄了。”

沈曦影不解，正欲开口询问，月令子就又说：“也罢，我的修为都是师兄羽化之前传于我，如今以他的修为，救助你想救助的人，也算是承了师兄的愿，减轻了全真道背负的些许罪孽。走吧，我们先去看看你想要救助的人。”

二人刚走出朝圣殿，只见以墨枕荧为首的全真道弟子全都跪在阶梯前，似乎是在请命。

月令子面对沈曦影温暖和煦的笑容，在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骤然间冷下了眸子，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师尊！”墨枕荧跪在地上弯下身，大声说道：“这人杀了我们全真道如此多弟子，师尊难道就要这样放过他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师尊如何得人心？！全真道日后又如何立足于道教的尊者？”

“道教的尊者？”月令子冷哼一声，“那些都是你们所争夺的虚名，于我何干？况且……”他冷言说道：“他手中的剑，又何时成了你口中全真道的圣剑？！这是林师祖的说过的？还是我说过的？！这分明是强取豪夺，墨枕荧，你这般心狠手辣，简直愧对你教主的身份！”

墨枕荧慌了神，立刻抬头看着月令子，焦急地说道：“师尊，我……！”

“住口！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月令子呵斥道，令墨枕荧不得不缄口，只瞪向沈曦影，恨不得剜掉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