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春,白天越来越长了。元敬阳和耶律宓二人牵着灼光马,漫步在洒满夕阳的街道上,却无心赏析眼前这般极致景色。
“现如今怎么办?”耶律宓问道。打打杀杀的事情她还可以,碰到这类问题也只能束手无策。
元敬阳一摊手:“还能怎么办,回去叫我们的人都撤出玄影门,另寻一个好地方栖身呗。”
耶律宓流露些许鄙夷之色,道:“你还真是心宽。狄万英他们又是款待收容、又是医治伤员的,你竟然打算危难之时抽身而退,不觉得羞耻吗?”
“一顿饭而已,你就替他说话了。你还真是好收买啊。”元敬阳颓然说着,手伸向了耶律宓的脖子。
“你干嘛!”耶律宓推开他的手道。
“别动!”元敬阳有些不悦地挑起半根眉毛,手再一次伸向耶律宓的脖子。他倒不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仅仅是帮她理了理裘领。接着元敬阳掸掸手,叹了口气,仰头叉腰,似有不忿地长吟道:“果然人活一张脸呐!”
“何人在此处喧哗啊?”
真不愧是临安府啊,在大马路上喊一嗓子都不给吗?元敬阳恼火,循声要找斥责自己的人,四处张望,却看见右手边是一处大宅,宅门上一块匾,写的是“史府”二字。难怪,跑到别人家门口唉声叹气,继而又大声咆哮,着实引人不悦。得了,那我换个地方嘶吼吧。
元敬阳刚要离开,却听得身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喊了句“元兄弟”。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偏偏少年从一台两人轿子旁走过来,向自己打着招呼。元敬阳定睛一看,这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相别数月,元兄台别来无恙啊!”
元敬阳恍然,喜道:“是你!”
“正是在下。”史弥远拱手笑道。
“刚才那句也是史兄弟、不、史衙内你喊的吧?”元敬阳知道史弥远父亲史浩在朝为官,如今来了京城,立刻改称“衙内”了。
史弥远笑道:“此处乃是我家,如若不弃,不妨进来把酒言欢如何?”他一手握着书卷,一手做出了“请”的姿态。
“这是你家?”元敬阳又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确定无误后,方才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史弥远进了宅子,先让仆人安排好元敬阳二人,然后自己和家里人问候了几句,方才回到厢房,着人准备酒菜。“来来来,不必客气,随便享用便是。”
元敬阳和耶律宓赶了半天路,水米未进,如今见着酒菜,就跟遇见亲人一样,简单客套几句,便狼吞虎咽起来。顷刻之间,厢房里只剩下两个饱腹的人、一桌空盘子,以及手握筷子还未润完喉咙就呆坐着的史弥远。
元敬阳松松裤腰带,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道:“味道真好,感觉和狄门主家里的那一顿差不多了!”
史弥远刚想提醒一句“吃饭松裤带穷舅舅”,但陡然“狄门主”三字入耳,他马上从饭菜没吃两口就被客人一扫而空的悲伤中回来,问道:“哪个狄门主?”
“平江府玄影门狄万英狄门主啊,不然还有第二个狄门主不成?”
“玄影门……”史弥远心里嘀咕,记得玄影门原本是在汾州,靖康后南渡,迁至平江。自己有四明乡社荣誉社众的身份,对这些江湖事也略有耳闻。记得此前玄影门门主一直都是狄楷,而今怎么换成了大傻子狄万英?“狄万英不是出了名的平江一大痴吗,他怎么成了玄影门门主了?”
耶律宓闻言忙问:“什么?衙内你说狄万英原本是傻子?”
“是啊,平江痴儿狄万英,江南一带有谁不知?就算狄楷去世,继任门主的也应该是老二狄万雄或者老三狄万豪才对——”
“你管那些干甚,我们来临安可不是探听这些事情的。”元敬阳似对耶律宓如此关心狄万英有所不满,见她还要深入探究,当即出言打断。
可不是探听这些事情的,那言下之意,是有事情要探听喽。史弥远天生的敏锐嗅觉,让他清楚地感觉到元敬阳同耶律宓二人前来临安府是有什么重要事情,于是婉转问道:“二位今日前来临安,为何不曾带着众位兄弟啊?家君府邸虽不甚宽敞,但招待十几个豪侠好汉住几晚,也是应付得来的。”
史弥远有“嗅觉”,元敬阳则有黠慧。求周必大不成,还可以求史浩啊,反正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招谁帮忙不是帮啊,更何况史浩的三儿子就近在眼前。想罢,元敬阳直截了当地说:“实不相瞒,我二人急忙前来京城,是有要事!”
史弥远的眉头微微一蹙:“喔,是何要事?”
元敬阳的眼珠骨碌一转,他决定在禹边云原有话的基础上添油加醋,再加一剂猛料:
“京口巡社李季敞纠集社众两千余人,聚众造反,不日将攻打平江府!”
“咳咳——”史弥远仿佛被口水呛到了一般,捋捋胸口,好久才缓过来。他之所以咳嗽,并不是因为吃惊,确是因为觉得好笑。
“李季敞乃是京口巡社社主,怎敢聚众造反?元兄台说笑了。”
“怎么,你不信?”
史弥远呵呵笑道:“元兄台有所不知,两淮及两浙的所有乡社头领上任、除了忠义社,其他均要通报官府,登记在案,此外还受朝廷封赏,日后半受节制,与江湖门派大为不同。纵然这些乡社成员平素横行无礼、欺凌百姓,但也断不敢行反叛之举,毕竟反叛就等于反他们自己所拥戴的官府啊。更不用说江南一带还驻扎着无数的禁军厢军,一旦闻反,顷刻而至,朝夕可平。”
完了,人家是朝廷大员的儿子,很清楚这些事情,诓骗他简直是痴心妄想啊。也罢,还是如实相告吧。
“衙内,我只好实话实说了。京口巡社李季敞与玄影门有宿怨,他们放言将于下月中旬入平江,屠戮狄氏一门。”
史弥远不屑地一笑了之:“妄言而已,何必杞人忧天?”
“绝非妄言,参知政事周大人孙女因与狄氏有婚约,前日于平江郊外遭李季敞手下社众杀害!”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