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情生生被打断,着实令人不悦。元敬阳略有些恼火地开了门,一瞧乃是温迪罕扬古。
“你喊我什么?”
扬古谄媚道:“现如今您是我的首领,自然要叫你可汗啊。”
元敬阳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道:“‘可汗’不就是‘克汉’吗?以后少他娘的这样称呼我!”
温迪罕扬古怏怏道:“好的,可汗。”
元敬阳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再多说也无益,还是正事要紧,于是他问道:“你刚才说史兄弟他们回来了,在哪儿?”
扬古道:“我刚才逛街的时候看见的,打了声招呼,他们说买点日用物品,估计不久就会来到狄宅了。”
“嗯,那就好。”元敬阳挂念的根本不是史霁风,而是脑子里有三本书的房南秀,这丫头要是出什么事,往后的生财计划可就全部泡汤了。现在听到后出发的那三人不久就会赶来,他总算是能稍稍放下心来了。
闲晃了小半天,天色渐渐暗去。按照玄影门待客的规矩,来客的第一餐和最后一餐都要一同去餐堂吃大锅饭,不过通常客人中的头领需要和门主一同在偏堂就餐。于是,管家刘成轩按照主人的吩咐,特地邀请元敬阳和禹边云一起去偏堂吃晚饭。
听说特邀去赴宴,元敬阳的第一想法就是门主准备的伙食肯定要比普通餐堂的好,自然一口答应。
他和禹边云二人一起到了偏堂。走进去一瞧,只见堂中放着一张大小适中的圆桌,圆桌一圈放了四把椅子,椅上已经坐了两人,乃是玄影门门主狄万英和契丹人耶律宓。元敬阳奇怪:禹边云大小是个芝麻官,过来吃喝合情合理。可你一个契丹女子,什么时候和头领一般待遇了?他疑惑地落了座,不解地看了看耶律宓。
四人寒暄几句,酒过三巡,按常理就应该开始闲扯了。只是由于不熟悉,头次见面就单独请出来喝酒,元敬阳三人都略有些拘谨。
这时候,就应该由做东的人开个头。于是狄万英问道:“听几位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敢问来自哪里?”
禹边云和元敬阳都答来自成都府路,唯有耶律宓没开口。
场面一度相当尴尬。狄万英虽说过去几年是装傻,头脑实际正常,但他年纪轻轻,刚刚踢了老爹担任门主,有时还不够老练,碰上这种鸦雀无声的情形,还是难以处理。正当他愈发窘迫之时,耶律宓终于自己开口了:
“我老家原在上京,后迁至太原。”
上京是原辽国都城,耶律宓虽未直接告知自己姓名,但其身份亦不言自明了。
既然主动开口,那接下来说话就轻松多了。狄万英问道:“那敢问娘子是姓耶律还是姓萧?”契丹人总共就这俩姓,问起了也方便。
耶律宓好似如释重负一般答道:“我姓耶律,是耶律斜轸之后。”
注:耶律斜轸,擒获杨业的辽国名将。
狄万英轻轻一笑:“果然。”
元敬阳猜不透他的意图,为防万一还是说道:“她虽然是契丹人,但目前是跟着我的……”
狄万英忙笑道:“元兄弟别误会。我初见耶律娘子,便瞧见她牵着宝马,身上还佩戴宝刀与雕弓,便觉她不是常人,此番特请来做客,是为了确认一下而已。方才听她所说,果然是契丹贵胄。如此看来,我幸好也请了耶律娘子,不然岂非怠慢贵族?”
元敬阳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秉承狄氏家族传统,见到异族就要宰呢,原来就是问问话,走走所谓上流的过场而已,倒险些吓老子一跳。
“更何况我宋人与辽人曾和平共处一百余年,若不是金人挑拨,又岂会出现今日之局面?”狄万英宽慰道。
可元敬阳却一点儿也没感到安慰,这下说到金人了,难道又要把温迪罕扬古给拉出来?
狄万英倒没提温迪罕扬古,而是直接问元敬阳:“元兄弟,敢问金人也有‘元’这个姓吗?”
咦?这话是何意?元敬阳脑袋稍稍一耷拉,后颈在围脖上蹭了一下,方才明白是身上的女真甲惹的事。于是他笑道:“金人有没有我的姓不知道,但我却是个土生土长的汉人。这身甲胄是我的一个手下淘来的。”元敬阳宁愿说“汉人”俩字,因为宋人听起来谐音“怂人”,他不喜欢寒碜的称呼。
狄万英道:“那我真的要佩服元兄弟了。”
“你佩服我,为什么?”
狄万英道:“我看元兄弟手下有契丹人、越人、甚至还有金人,能把四族人的矛盾调停妥当,让他们一心一意为你所用,可见元兄弟颇有些本事啊。”其实他还少说了个蒙古马夫,不过他不知道世上有蒙古人,这也不怪他。
元敬阳不禁莞尔道:“嗐,哪有那么多大道理?按各人本领大小,每旬付薪,从不赊欠,服我就给,不服滚蛋,这就足够了。”说罢,他还不忘指指耶律宓道:“就她,每月花我的钱最多。”
耶律宓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如雨儿多。”
不过其他人都没听见她的怨言,只顾哈哈大笑。
接下来几道山珍海味下肚,元敬阳和禹边云放下了对陌生人的戒备,言笑晏晏地聊起天来。毕竟神匠高肄风骨子里是个心狠手黑的暴徒,能入他法眼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几天前他推荐大家来平江府找玄影门,元敬阳和禹边云多少心里有些忐忑,害怕碰上升级版的高肄风。现在见狄万英朝气蓬勃、豪气万千,应是个人物,二人才算宽心。
仆人们又撤换了几道菜。狄万英问元敬阳:“元兄弟你们早先来时说是因为误杀了皇城司亲事官,所以来到寒舍。却不知打算待多长时日?”
禹边云酒足饭饱,料想狄万英这样大方地招待自己,这番问话断然不是要逐客,或许是别有含义,于是接过话头道:“我等打算待风头过去,便离开平江。”
“喔,离开平江,那又要去那儿?”狄万英问道。
禹边云笑道:“倒也没个确切去处,四处云游罢了。”
杀了皇城司的人,还带着神匠高肄风,队伍里一堆异族,说是四处云游,谁他娘会信啊?狄万英心里有数,却没点破,而是不经意地托出自己的意图:“几位没有确切去处,如若不弃,不妨就在我玄影门栖身如何?狄某必不亏待各位。”狄万英也没把他们当做太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不久前玄影门经历了剧变,目前急需补充此前遭受清洗的职务空缺罢了。
元敬阳和禹边云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