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就在李丹晨自觉易容糊弄了飞虎军,正得意喜形于色的时候,那两名飞虎军转身回来了,冲眼前的老妇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检查小腿上的伤口?”
飞虎军进来只是说要脱衣检查,而检查确切的伤口位置是相关人等才会知道的内情。
李丹晨尴尬地笑了笑,应变道:“老身也是听被检查过的人说的。”
飞虎军从鼻子里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刚才“老妇”稍一迟疑的神态已经露出了破绽,再多解释不过是欲盖弥彰。一名飞虎军按住铜锤锤柄走到李丹晨面前,盯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一番,阴阴告知同伴道:“孙大哥,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他口中的孙大哥先是一惊,继而面有喜色,冲门外喊道:“弟兄们别查了,找到了!”
李丹晨看着眼前足有七尺高(约两米二)的持锤青年,再想到还有九个差不多身材的壮汉,不禁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飞虎军还不忘指着元敬阳等人说:“你们包庇要犯,与之同罪,我们也要一并捉拿。”
温迪罕扬古听说又要坐牢,忙道:“哎,军爷,误会、误会啊,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可别抓我啊。”
“不认识他们,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我——我是金国人,您看。”扬古甩过辫子示意道。
“金国人?”飞虎军咧嘴一笑,露出了半排后槽牙:“辛大人最喜欢砍金国人了,把你抓回去大人必定对我额外嘉奖。你简直就是老天爷送来的豪礼啊!”说罢,他抽出铜锤,扬手就要砸向温迪罕扬古的秃脑瓜。
辛大人,对不住了!
只听得“嗖啪”,袖箭声音,一支弩矢插在了飞虎军的喉上。
七尺高的青年左手捂着喉咙发出痛苦的咕哝声,右手举着铜锤要砸向袭击自己的元敬阳。
但元敬阳又是一发,第二支弩矢插在了飞虎军右肩琵琶骨下,令他无力出手。
温迪罕扬古目前已经是自己的武备供应商,保护合伙人是情有所原。
外面的刘大哥转回来,看见兄弟如山岳倾覆一般跪着瘫倒,大惊失色,举起铜锤冲向打算装填袖箭的元敬阳。
哪知对手动作实在太快,刚踏出两步,一张弓就已如十二的月亮拉开,又是“嗖啪”一声,刘军士被箭矢冲击得连推五步,撞在了内栏杆上。栏杆吃不住这么大块头的冲力,“咔嚓”一声断裂,刘军士庞大的身躯从三楼坠下,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坠楼这声巨响瞬间吵醒了整个酒楼的人。剩下的八名飞虎军见队伍的头领、什长刘大哥瞬间毙命,便知此间有高手。如果是在野外,再厉害的高手也不见得是八名飞虎军的对手,但客栈内空间狭小,飞虎军们过于强壮的身材反倒成了劣势,任是有高超的本领,也难以完全施展。
飞虎军们互相打了几个手势。
很快,元敬阳的房门口闪过一个影子,他眼疾手快,“啪”的一声,就将一支箭钉在了那物体上。
紧接着,那物件直将将飞进门来,元敬阳连忙冲那东西射击,等东西落地,才发现竟是一只凳子。就这一晃神的功夫,一名飞虎军直闯进来,趁着元敬阳三箭连射结束,重新拿箭的时机举锤砸来。
说时迟那时快,李丹晨扬起拐杖挡了一下,木头拐杖就变成了碎渣。
李丹晨急忙对崔宣雨道:“快,四短一长,重重地敲!”
崔宣雨哪里明白什么暗号,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早就吓得缩在了床里面。惊慌之余,她将“重重地敲”听成了“重重地叫”,也不管什么意思,扯起嗓子就喊:“四短一长!四短一长!”
短暂的尴尬之后,突然周围几间屋子房门大开,史霁风、耶律宓、邢木瑶等人几乎同时出手,袭击了廊上的七名飞虎军。
一阵嘈杂的动静之后,楼上楼下一片混乱,廊上廊下净是血迹,除了元敬阳房内的士兵,其余飞虎军或挂栏杆上、或躺在碎木上,皆气绝身亡。“四短一长”四个字喊出来是很莫名其妙的,但好在其他人能辨出崔宣雨的声音,听到这几声恐惧中的大叫,大家还是能明白该做什么的。
唯一幸存的飞虎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再等转回来,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箭镞——
噗——箭簇没入颅骨,夹带着灰白色的脑浆贯出了后脑勺。
看着飞虎军伏尸在地,元敬阳第一次觉得自己杀孽太重,尽管他只杀了十来个人,比至少“千人斩”的张天锋还差得远,但他觉得,只要有错杀,就已经算是恶事了。
“辛大人,我有愧于你啊。”元敬阳收了弓,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上,算是房钱和飞虎军们的安葬费。然后他拉起被吓到哭得梨花带雨的崔宣雨,走出了房门,看向同伴,道一声“走吧”,便径自下楼,让马夫伯颜妥木帖牵出马,背着崔宣雨离开了这家酒楼。
直到李丹晨的大声提醒,温迪罕扬古才从吃惊当中回过味来。他从军(腐败)十载,铁鹞子、拐子马、铁浮屠,什么样的勇士都见过,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如此紧要关头还能临危不惧、连射连中的神箭手,恐怕整个大金这样的人也不过一掌之数。扬古不禁泛起了一丝钦佩的微笑:我这回啊,算是跟对人了!
“喂,金人,你走不走?等着被官府抓吗?”
“哦、当然、当然!”
一行人走在洒满月光的路上,温迪罕扬古抱着铠甲上拆下来的边角料气喘吁吁地跟在最后。幸好宋代没有宵禁,虽然城门已经关闭,但他们如果稍作乔装,在夜里出来嗨的人群中混上一阵子,还是可以再寻一处客栈的。
元敬阳信马由缰,给崔宣雨指点着周围好玩的东西,想抚慰她受惊的心灵。但他没有注意到,在后面一栋房子的房顶,有一名穿着红袍、身佩长剑的人正在暗中窥探着自己。
那红袍人似乎颇为满意地自言自语:“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