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麻烦几乎全是这两个龟儿子带来的,你找到那个叫沈玉璋的人,就说我感谢他八辈先人。”元敬阳认为,以章公子为名,成天挡着脸见不得光(当然现在不挡了)的沈玉璋就是给自己带来困苦折磨的罪魁祸首,一定要找到他问个明明白白。“弄清楚他的目的,了解他到底隐瞒了什么。老子不能再糊涂地活着了。”
“说得到轻巧,你让奴家去找,奴家上哪里找嘛。”李丹晨拉着元敬阳的手,撒娇道。
“此事相当重要,关乎你我将来。”
“嗳——奴家要管着那么多头领和堂众,哪里脱得开身?你派旁人去不行吗?”李丹晨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元敬阳告诉她:“单论办这件事,自然是秦锐和赵英琪最能胜任。但他们二人是疯和尚道济硬塞给我的,我信不过。邢木瑶骆庭光姐妹俩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尤其是骆庭光,她性情怪癖,冲动乖戾,我不放心。挑来挑去,只有你是我自己带回来的,而且你各方面都比其他人要稍强上几分。”
这番话李丹晨很是受用,她还故意责问:“仅仅是稍强几分吗?”元敬阳知道她喜欢别人哄,改善说法道:“岂止是稍强几分,一个能当一派之主的来我这儿做事简直是太委屈你了。”李丹晨轻触了一下他的鼻尖,燕语嫣然:“这还差不多。”她轻点手指的时候,都有过深入交往了,元敬阳还是有个很显然的避让动作,令她颇觉可笑。
“你要没有别的吩咐,奴家这便回去筹划,择几个得力的手下去替你办这件事了。”说着,李丹晨离开座位伸了个懒腰,往门口走去。
“去吧。”元敬阳紧接着又补充说:“万事小心。不光要提防暴雪坊、潇湘社及其盟友,即便是沈玉璋的人,也要留神。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李丹晨回眸一笑,开门而出。
目前,房南秀同江疑私下接触对上暗号这一令人震惊的事情,除刚才同坐商议的四人外,只有秦锐和平重衡知情。秦锐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将此事直接告诉了元敬阳。当然他直接向元敬阳说明这件事情,也有自己的私心。自从三年前受道济点化,加入万羽堂,他就一直因为原暴雪坊点检的身份备受猜忌,遑论还是被他拉入伙的情人了。秦锐简单叙述了事情而已,并未透露出更多内情,他是想借此事获得重视与信任。只可惜总堂主有更加信任的人,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会相当失望。
此时,对正副总堂主及二位军师的商议并不知情的秦锐,正坐在客栈门外的石阶上,出神地看着路上车马来来往往,还期望着元敬阳单独召见自己,委以重任呢。
“师傅,您坐在这里发什么呆呢?”江疑的声音将秦锐从妄想当中拉回来。
“是徒儿啊,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亏了平公子的照料。”江疑特地在秦锐面前亮了个相,以示身体已然康复。但她立刻发现师傅双眼无神,配上嘴唇和下巴的围成一圈的胡茬,显得甚是颓废。
江疑眨巴着大眼睛问:“师傅有心事?”
秦锐敷衍道:“没有,我只是坐着歇会儿。”
江疑总感觉秦锐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师傅,徒儿怎么觉得您变化好大呀?”
“是么?”秦锐问起了正事:“你没有被看穿吧?”江疑摇了下头,坐到师傅旁边,道:“只是我感到挺奇怪的。”秦锐问:“什么挺奇怪的?”江疑把语言组织了一番说:“那个暗地里同我接触的女子没有铭牌。她说是保险起见故意丢掉了。”秦锐道:“这不奇怪,我也曾经为了隐蔽性而故意丢过。还是说说你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吧。”江疑答道:“那女子说藏身于万羽堂的探子不止她一个,还有别的人,但她说另外的探子相当谨慎,短时间内不愿意现身。”
秦锐道“果然如我所料。你在面见一众头领时装作无意地说出夹杂在言语中的暗语,虽有人与你接头,但应当也只是替背后的人投石问路。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就多和万羽堂里的人聊聊天、说说话,设法尽快把藏得更深的人找出来,一旦找到,立即告知于我。”
“徒儿遵命。”
江疑奉命离开,秦锐本想着又可以安安静静地发呆看路人了,身旁却又坐下了另一个人。
“最后两罐被我捡着了,来一口?”平重衡捧着两只碟子,每只碟子里放着一尊瓦罐,散发着阵阵浓香。
秦锐瞅了一眼被称为赣菜一绝的瓦罐汤,无法阻挡炖原骨的味道冲击着鼻腔,他咽了口唾沫,馋意升腾,接过瓦罐就大口舀着喝,也不怕烫嘴。喝了大半罐后,他嚼着煨得酥烂的连骨肉,馥郁满颊。他问平重衡:“你觉得怎么样?”
平重衡则是精嚼慢咽,仔细品尝,他答道:“老家所谓的公卿风味和大宋珍馐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滩没味道的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了三年的大宋美食,平重衡的嘴都快吃歪了,如今他愈发觉得日本老家的那些食物,除了海鲜,其他的简直就是猪饲料。
秦锐却摇摇头:“不——我问的她。”
平重衡看了眼街道右边试着和闲散的万羽堂堂众搭讪的江疑,道:“虽说是自幼就在暴雪坊中做事,但却丝毫没有被玷染的意思。从她的模样判断应该有二十出头,可看上去比十五六岁的少女还要天真烂漫,真是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秦锐道。就在刚刚,江疑还说他几年不见,像是从里到外活生生变了一个人。而江疑这么些年下来,还是和刚入行的时候一般模样,岂不是太不可思议了。秦锐又问:“对了,她当时的伤重吗?”
平重衡道:“那日初见,她小腹中了一刀,两胫各中一刀,所幸都刺得不深。”秦锐道:“喔——当初追杀她的人,为首的可是狼星?”平重衡点头:“据她所说应当是的。”秦锐问:“那你觉得狼星武艺如何?”平重衡回忆了一会儿道:“当时情形凶险,我出刀太快,一合将其斩杀,并没有了解到他的功夫究竟能达到何种水平。”
秦锐连连点头,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而后将瓦罐与碟子放在石阶上,人往后一仰,靠着门板,长舒一口满足的热气。
“恐怕我们是不可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探子了。”
平重衡忽地放下汤匙发问:“不是已经找到一个了吗?”
秦锐看着他:“说史夫人那样的人是探子,你信吗?”
平重衡稍加思考,便会心一笑:“不信。”
曾经历过无数阴谋与斗争的平重衡自然不是傻子。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那日在破庙,刚刚杀死一名暴雪坊职人,就碰上江疑遭追杀闯进来,实在是太巧合了。平重衡让江疑在潜伏在万羽堂的探子面前假装叛逃出组织,前来投诚,其实她很可能真的就是假装投诚。秦锐并未点明,一是想看看暴雪坊突然改变对待追捕贲星的平重衡的方针,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二是只有知道暴雪坊的目的后,他才能真正验证自己的猜测。至于房南秀能对上江疑的暗号,不过是秦锐事先把话教给了她,能以最短的时间记清楚那一大堆复杂的暗号和黑话,万羽堂里也就只有房南秀能做到了。当然,这件事是秦锐事先跟史霁风说好了的,他以性命保证房南秀不会有危险,史霁风才同意他的计划。
“我让琪儿暗中监视她了,她真正接触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她不是你的徒弟吗?师徒之间缘何至此?”尽管明知江疑可能是假投诚,平重衡依然难免发出此等感慨。
“师徒?”秦锐冷笑一声,道:“暴雪坊里只有实利,哪儿有情义?”他监视着徒弟,徒弟江疑同时也可能在提防甚至利用着他,暴雪坊说白了就是一群以自己最接近禽兽的道德标准作为行事准则的自私阴险之徒。
平重衡对他的说法不敢苟同,毕竟秦锐本人早年还在暴雪坊里任职之际,就十分重情义。
之后的事态发展,果如秦锐预言的那般,半个月过去了,江疑都未告知他真正的探子是谁。正当秦锐的怀疑越来越快被印证为事实时,负责监视工作的赵英琪却告诉他,江疑的确没有和别的人对接上暗号。
这下秦锐困惑了。不应该啊,难道她真的是叛逃出来的,没有骗我?抑或是她知道我看出来她是伪装的,故意暂时不和隐藏的密探接触?也不对,即便她留了心眼,那不知身份的探子并不知情,应当主动找江疑才对。不、不,还是不对……
百思不得其解了几天后,秦锐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