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罗青青被元敬阳恶骂一通,负气出走。出了府城走了半天,她回想元敬阳的话,细细琢磨,发觉这山猴子也没说错,她在万羽堂的确是近似白吃白喝,而且一吃就是好几年;此外自己还俗之后,元敬阳还数次帮自己找媒婆说媒,也是仁至义尽了。只不过她打小修行,从没考虑过嫁人,每次媒婆来都会被她怼出去。
此时罗青青背着包袱,走在郊外路上,心里很矛盾,想着在外面没亲没故,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要不要回去?可她又觉得就这么回去太没面子了,又得看那山猴子的脸色。再看看郊外,路上净是陌生人,时不时有男子打量一人出行的罗青青,看的她很是不舒服。到底要不要回去呢?她纠结了许久,干脆出离大道,改走人迹罕至的小道,眼中清静了,内心也就安宁多了。然而还没多久,她的安宁就被打破了。
“小娘子,一个人走路啊,不搭个伙吗?”
罗青青发现面前冒出来一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猥琐男子——其猥琐程度远远超过元敬阳。她只敢瞥了一眼,而后只看着那人的鞋尖,默然避开。
“别走啊小娘子,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好人。”那男子嘴一秃噜,吧实话说出来了。
罗青青抓紧包袱带儿,加快了步伐,试图甩开那男子。可那男子就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了揭不下来,硬生生跟着她一路,不停地说话试图让罗青青哪怕回上一句。可罗青青偏不接茬,那男子终于恼了,扑过来就拉拉扯扯的,吓得罗青青喊了四五声“非礼”。
男子撕破了罗青青的外衣,脸上挂着yin笑,道:“小娘子终于肯搭话了,非要我这样你才肯出声是么?我可告诉你,既然你发出第一声,后面想停可停不下来了。知道什么声音停不下来吗?是被老子的那东西干的爽叫声!”
罗青青不知道,她运气特别好,遇上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采花贼谈一凡,当然有名不是啥好名声。为什么又说罗青青运气好呢?因为盗亦有道,这谈一凡干事有几大流程,一步一步来,绝不逾矩。流程是首先寻找看上眼的目标,之后是搭讪试图约谈,再后又要接洽三讲,讲人生讲理想讲自己,最后再以各种手段威逼利诱,达成得手这一个目标。其实听起来就跟谈恋爱差不多。当然若遇上倔强的女子,他便会对症下药,直接使用强制手段逼迫妇女就范。而谈一凡真正厉害的,是在于他虽然那东西不算太大,房内技术技巧也不高,但他偏有一剂助情药药方,给被他无论是引诱还是强迫上床的妇人服下,那些妇人在之后大多一试难忘,沉醉于快乐中,此后这些妇人便会重新找到谈一凡,想再尝快感,而这时谈一凡就会以此要挟,命那些妇人转介绍其他美貌女子任他上手糟蹋。
“放手——救命啊!”罗青青奋力挣扎。
“你叫啊,这里荒郊野外,你叫破喉咙也没人会听见的。”
时值夏季,人身上的衣服少,罗青青很快就被扒开,露出了雪颈香肩。
谈一凡啧啧称赞:“好白皙细腻的皮肤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罗青青原本极为抗拒,可被谈一凡弄得脑中混沌。她心中默念观音法号,可一浪一浪涌上来又坠落下去的冲动搅得她心烦意乱,无法定心念咒,直到彻底被那股冲动吞噬了最后的佛心。
谈一凡的祖传助情药强在春风化雨不留痕迹,涂抹在手上,往人身上一摸,不消半刻,再有定力的女子,即便是行将就木的老尼姑,也无法抗拒。罗青青不是老尼姑,更加没有抵御住药效的道行。她不再需要谈一凡的挑逗,自己就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片布不能靠身。
然而强烈的痛苦令罗青青猛然惊醒——
“你放开我!”
可一切都为时已晚,疼痛令她失去了抵抗的力量,只能任由谈一凡侮辱。
“雏儿真没意思,鬼哭狼嚎的,弄得老子兴致全无。”谈一凡玩过了还发牢骚,就跟听完了经骂尼姑(和尚)一样,相当没有素质。
面对毫无技巧的罗青青,谈一凡没有任何让她转介绍新美女的想法。他完全不顾正默默哭泣的罗青青就要走人。
谈一凡走出去几十步,才有新的行人走上这条小路。
“劳驾问一下,长洲县可是往这条路走?”迎面那人拒马问道。谈一凡道“长洲县?此地就是长洲县境内啊。你是问府城怎么走吧?”那帮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路人道:“对对,我们问的就是府城。劳烦您指一下。”谈一凡也算热心,比划着方向道:“沿着路直走,走到岔路往右拐上大道,再一直走,见路口就只管往右,然后就到平江府城了。”
“多谢啊。”
“不客气,慢走。”
那群路人足足有一百个,好一会儿才从谈一凡面前全部掠过。
这帮人是什么人呢?他们其实是利州六合枪社的。却说当年卧底万羽堂的钱开山暴露被杀,可他的信鸽却没有真的被烤熟吃了。元敬阳记着史霁风的事,一直在同史霁风沟通,命二军师李衡负责伪装钱开山,和罗邦彦互通书信。也不知鬼精鬼精的罗邦彦有没有识破,反正他还是为了对于六合枪社就如同对于丐帮的打狗棒一样的继业游龙枪,以及除去史霁风这个隐患,再次带着人、带着家伙开赴平江来了。
罗邦彦也是运气好,还没到平江府城呢,就在野外撞见了身边只有三四个人的史霁风。
“罗娘子,你到底怎么了?”史霁风脚前脚后找到了罗青青,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大为震惊,忙询问她发生了什么。而罗青青呆坐原地,茫然失神,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心理与生理创伤,此时史霁风没有意识到自己隔了罗青青,就和罗邦彦仅有十步之遥。
罗邦彦也没说看见史霁风,当时就叫人把他宰了,因为他的注意力被罗青青的包袱吸引了。罗青青的包袱在挣扎中掉在地上,包袱口大开,里面的物件散落一地,其中最吸引罗邦彦的,是一块写着字的优质布帛。
“师兄,我们要不要现在动手?”有枪社头领向罗邦彦寻求指示。
罗邦彦坐在马背却指着地上,道:“那是何物,拿给我看看。”
看见史霁风居然第一个动作是叫人捡东西。那师弟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罗邦彦拿到布帛,默读起了布帛上写的字,念着念着,他的手就颤抖了起来。
青青,是青青……
“你真是青青?”罗邦彦不由得问。
可罗青青凭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答话,估计连罗邦彦的问题都没听清楚。
有师弟感觉师兄的神态异常,略有些紧张地问:“师兄,你怎么了?这小娘子你认识?”
罗邦彦不认识罗青青,却认识二十年前的她。因为当年那个女婴,正是罗邦彦亲手放在普陀山的。
“是你?”史霁风此刻抬头一瞧,再次见到带着一众人马的师兄,既惊讶又紧张。同时他也听到罗邦彦问罗青青的话,立刻就意识到二人之间存在某种关系。
“史霁风,我日你先人!”一向诡诈冷静的罗邦彦,见罗青青衣不蔽体,满身污秽,而史霁风又蹲在她身边,产生了误会,当场暴怒。他丢下一帮师弟与社众,策马挺枪,朝史霁风猛扑过来。
罗青青正是罗邦彦的女儿,也是数十年前名动江湖的震天轩轩主罗鉴戈的直系后代。
却道史霁风感觉一股气流迎面而来,罗邦彦手中长枪枪尖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寒光。他本能地持枪招架,奋力挡开这一刺。罗邦彦驾马冲到目标后面十几步方才停下,而后拉动辔头转回方向。
史霁风虽然挡开一击,但右手虎口已然因为马匹灌注到长枪的冲击力震裂。
其余六合枪社社众持械在手,喝道:“史霁风,你欺师灭祖,今天我们就清理门户,帮师父报仇!”
“慢!”喊慢的却是罗邦彦。众人诧异不已。罗邦彦咬着牙,满含怒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道:“让我来亲手杀了他。”
史霁风意识到了什么,忙道:“大师兄,你误会了。”他说这话倒不是求饶,而是因为他身上已有一口黑锅,不想再被人误解,背负犯人的罪名。耿直的人就是耿直,身处九死一生的险境都想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明白了。
可罗邦彦怎么有心思可能听他解释,再一次打马冲向史霁风。几个万羽堂堂众闪到面前试图阻拦,被他挥舞金枪,戳刺连挑,挑出五脏六腑,死在小路两边。史霁风想救下最后一名随从,将枪一扫,打在罗邦彦的坐骑小腿上,马匹吃不住痛,跪倒在地。罗邦彦顺势脱离马镫,从马儿后颈就着一滚,而后以枪点地,如鳄鱼般翻滚立起,衣带一丝都未掠到地上尘土。不光如此,罗邦彦还挑动枪头,卷起罗青青身旁的衣服,把她的身子盖得严严实实。
史霁风下意识地看看罗青青,再看看罗邦彦,细心观察,忽然嘶一声,感觉哪里不对:二人的脸好像很是相似!史霁风再考虑到他俩的年纪,顿时想通了这二人的关系。
“大师兄,你且听我说,我也是刚到这里。”
“你给我住口,拿命来!”
罗邦彦疾速出枪,点点犹如彗星之雨。史霁风来回摆动枪杆,勉强应付。两杆长枪好似金银二龙,缠绕搏斗,叮叮当当。史霁风好不容易接下大师兄的攻击,又连退七八步,才稍有喘息之机,趁着这会儿他瞅瞅枪杆,镀银的继业游龙枪杆上,添出了不知多少道细微的凹痕。
罗邦彦继续转着圈出招,愈转愈快,而一杆金枪好似缠在腰上,画作锯轮,不知绕到那一圈,便会突然刺出来“咬”上一口。史霁风反应迅速,不断后撤,又以游龙枪阻隔,才没让大师兄得手。罗邦彦像飓风一般转了三四十圈,突然止步,一枪向斜上刺去。史霁风没料到这一手,本能地出手招架时已经晚了,大师兄枪尖锋利的侧刃已经给他的脸颊留下一道两寸长的血口子。罗邦彦刺出一招后还没停手,又立刻稍放低几寸回抽,势要割开史霁风的颈动脉。史霁风歪头侧身闪躲,同时放平游龙枪,刺向大师兄的膝盖。罗邦彦一抬腿避开,又侧跨半步,而后收脚,左右两腿就势别住了游龙枪。史霁风马步站稳,但因虎口阵痛,一时拔不回游龙枪。罗邦彦见了,即刻将长枪一手正握、一手反握,遽然下刺,目标正是师弟的心脏位置。
史霁风岂能束手待毙,唯有被迫放开握着游龙枪的手,退开三步,免遭斗杀。
大师兄实在是太快了。史霁风冷汗直流,他只知道大师兄枪术超群,但真没想过高超到这种地步,比二师兄钱开山厉害了足足十倍,令他一点反击机会都没有。
罗邦彦用腿踮起继业游龙枪,可他得到了游龙枪反而没有拿在手里,而是一脚将枪又踢还给了师弟。史霁风被枪杆横着一砸,顿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他试着运了运气,只觉气息到了檀中穴一带就卡着疼出不来,便知不妙,自己不是大师兄的对手,搞不好今天要命丧此地。
罗邦彦叱道:“你以为这就完了?拿起来,我要在你手中仍有武器的情况下杀了你。”
六合枪社规矩,所有枪社成员不杀没有武器的人。罗邦彦作为社主,自然不可能带头坏了规矩。所以尽管他无比憎恨史霁风,却依然要求对方拿好长枪,这样他才能动杀手。
史霁风正欲握枪杆时,脑中一闪念,才想起来枪社有这么一个规矩。他这回是头一次真正与大师兄交手,也清楚地了解到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加上大师兄现在火冒三丈,攻击能力上了几个层次,自己拿起游龙枪再战,无异于找死。于是史霁风干脆收手不拿了,还说:“你不是很想要这杆枪吗?尽管拿走好了。反正我如今在万羽堂做事,不是六合枪社的人了,要这杆枪也没用。”
罗邦彦倒抽了一口气,但不是冷气,而是怒气。他没料到几年下来,史师弟长了脑筋,也会耍小聪明了。这会儿史霁风手无寸铁,罗邦彦还真没理由杀他。
看大师兄停住了动作,估计心里也稍稍冷静了些,史霁风喘了口气,这才继续单膝跪着,低着头尽量保持一种看起来驯服的姿态,出言解释:“大师兄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刚来这里,就看见您女儿衣不蔽体,坐地抽泣,像是受了侵犯,这才上前慰问的。”
罗邦彦不免诧异:你小子怎么知道这女子是我的女儿?几年不见,你还真变得有头脑、会算计起来了!
这会儿旁边有干瞪眼看着两人打斗许久的头领,出于好奇,走到前面询问:“大师兄,这小娘子是您的女儿?这是真的吗?”
罗邦彦显然冷静了很多,他以枪指着史霁风道:“是真是假另说,我是见他侮辱良家女子,心中不忿,又兼他是弑师夺位的叛徒,这才毅然出手,一是为了清理门户、二也是替民除害。”
“不、不是他。”想不到罗青青从被玷污的伤痛中走出来了一点,清醒了意识,出言替史霁风解围了。
罗邦彦问:“你说什么,不是他?”
“他是要来救我的。”
在所有人都在看两位师兄弟的决斗时,罗青青悄悄穿上了衣服,此刻总算能站立起来,向罗邦彦说明之前发生的一切。
“你是要救他……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罗邦彦听明情况,反倒更加生气,如此质问史霁风。而他完全没有料到,史霁风长的脑筋不是一根半根,而是很多根。
史霁风如此回敬:“比起我,大师兄晚了二十年才来找自己的女儿,才是真的该遭天谴吧。”
罗青青闻听此言,大受震动,不可置信地看向面色铁青的罗邦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