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元宝是怎么没的。”崔宣雨泪眼婆娑,说出了让元敬阳犯傻的一句话。元敬阳认为崔宣雨一定是悲伤过度,需要调理,便扯过她手中的一件用来怀念的小汗衫,抚慰道:“我也知道啊,你不要想太多了,越想心越乱,再想下去你自己都要犯病了。”
“不,你不知道。”崔宣雨的语调明显怪异了。
“啥意思?”元敬阳才发觉崔宣雨和往日不太一样,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崔宣雨拿手绢揾泪,轻声密语,说出了一个元敬阳从未听过的名词:“三绝安魂丹。”
“啥,啥子丹?”
崔宣雨重复了一遍:“三绝安魂丹。”
三绝安魂丹,是昔日江湖上的用毒高手毒王江春兵研制出的一种猛毒,一颗药下肚,当天便会心脏猝动不止、血脉运转急剧加速,表现为怔忡之症,而且舌头肿胀,一言难发,此外还会意识模糊,不认亲人。如果在此时医治,不管任何针对怔忡的药下去,都会加剧病情,很快气绝身亡;而如果不用药,凭安魂丹的毒,中毒者亦会不久毙命。所谓三绝,便是毒绝、狠绝与快绝。
“什么!不可能的吧!”元敬阳不敢相信、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是被人下毒毒死的。“和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毒王,怎么会害我们的儿子?”
崔宣雨摇头道:“下毒的自然不是江春兵,江春兵都死了很多年了。但他有两个相当厉害的弟子,暴雪坊的点检婴灵。”话说三绝安魂丹最早就是在婴灵身上试验的,此种毒药研发成功后不久,婴灵姐弟就杀死了江春兵这个虐待他们的师傅,并带走了所有毒药配方。后来,婴灵姐弟投入暴雪坊,有一回受到潇湘社雇佣,并把三绝安魂丹的配方卖给了沈玉璃,沈玉璃就开始给所有特勤人员配发此种毒药。特勤人员将此毒药两用,一则用于杀人灭口,二则用于行迹败露后的自杀。
尽管从不参与潇湘社的事务,但若说对潇湘社毫不熟悉,作为沈玉璃的养女,也是说不过去的。归根到底,崔宣雨还是对那些阴暗的事实有所了解。
“潇湘社的特勤会配发此药……”元敬阳感到莫名的恐慌。“我和你义父早就恩怨两清了,你又是他的养女,他怎能如此狠毒,害死你的儿子?”
“和他没关系……”崔宣雨的眼中透出的,除了悲伤、哀恸外,还有绝望与怨恨。尽管知道丈夫在经历钱开山事件之后,如果得知身边竟潜伏着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恐怕自己也会被连带着怀疑,失去丈夫的信任。但经过连月的苦熬与挣扎,她最终还是无法平息心中的怨怒,为了幼年就白白丧命的儿子,她毅然说出了凶手的名字:“是兰姐姐、是萧紫兰。”
憋到了现在,崔宣雨终于道出了萧紫兰是潇湘社特勤人员的实情。萧紫兰最初被带往扬州,正是为了接触富商王佑经,调查章公子。但后来她算是被组织遗忘了,任务就此中止。后来才辗转来到万羽堂。曹日昇风波之后,年龄一天天大起来的萧紫兰成天看着万羽堂里出双入对,心理自然很不平衡。而沈玉璃最担心的一件事,却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发生了。萧紫兰把原本应当用于杀死目标人或自杀的猛烈毒药,用在了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身上。
“你确定是她吗?”
“除她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会有三绝安魂丹。”
“没有第二个人?”元敬阳问出了这种话。崔宣雨最顾忌的莫过于此。
“没有第二个人。”崔宣雨作出了肯定的答复。
元敬阳喟然长叹,说:“我知道了。”什么老相识啊、什么兰姐姐啊、还是什么栖凤楼的摇钱树啊,这一切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是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如果元宝在产生怔忡之状后没有用其他药,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中毒身亡;但天下没几个父母会在孩子生病后不买药医治的,正是因为用药之后的急速丧生,才让崔宣雨意识到儿子的死不是正常的病逝。
“拿十两银子给我吧。”元敬阳说。
崔宣雨抽泣之余,问他:“你用作何用?”元敬阳面有难色,但仍如实说道:“丧葬费还有砒霜钱。几年来兰姐姐替我们赚了那么多钱,总得让她体面点走。”崔宣雨从钱箱里取出十两整银,递给元敬阳,并按照他的意思记了账。
元敬阳拿上钱便立刻出了门,以买耗子药的名义购买了砒霜,又以慰问工作的名义将萧紫兰从栖凤楼请到万羽堂和自己单独会面。待萧紫兰来到元敬阳准备好的房间,关上房门的时候,元敬阳亲自给她斟了杯毒酒,并递过去说:“我最后叫你一声萧爱卿,希望你到那边不要记恨我,这是你应得的。”
萧紫兰进门的那一刻就恍然大悟了,她努力摁住因惴惴不安而不断颤抖的双手,不敢去接,她尚且心存一丝侥幸地问:“东家请我来就是为了同我喝酒?”
元敬阳更为准确地说:“你喝,我不喝。”
完了。萧紫兰只得闭上双眼认命了。其实在她欺骗元宝说安魂丹是糖果,让元宝吃下去之后她就后悔了,可她没有勇气将元宝嘴里的毒药抠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幼小而又鲜活的生命离开人世,仅仅是为了平复一时的嫉妒与不忿。
“喝下这杯酒前,我还有话想说。”
“说。”
萧紫兰道:“我死后,希望元郎不要将我的死训透露出去,万一沈社主听闻我未满三十就突然离世,他一定会彻查我的死因,如此恐对元郎不利。”元敬阳微微颔首:“谢谢,我会记住的。”
萧紫兰这才接过酒杯,深吸一口气,呢喃一声:“雨儿妹妹,姐姐对不起你。”而后将毒酒一饮而尽。俄顷,酒杯坠落摔得粉碎,一具美人的躯体也随之侧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