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肄风丢出弹丸,砰的一声,一股白烟充斥了整间屋子。待此前一直在旁观望的耶律宓睁开眼,掸着衣服上的尘埃时,高肄风和伯颜妥木帖、以及沈玉璃本人都不见了。
“奇了怪了。”耶律宓话音刚落,身背后传来轱辘滚过石板路的声音,她回头一瞧,原先停在街头的那辆马车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云梦吩咐剩下来的几名社众:“快追,他们在城里,跑不了太快。”
却说伯颜妥木帖趁着烟雾与高肄风冲出医馆上了马车,猛抽鞭子逃离现场。幸好时逢正旦期间,街上都没什么人摆摊,一路上畅行无阻。等到拐了七八到弯,马匹气喘,伯颜妥木帖才渐渐放慢速度,停下了车。他会的汉话不多,于是直接撩开帘子看高神匠如何了,不看倒好,一看他的冷汗都下了了:人没了。
怪了,我明明看见他上车的,怎么跑了一段路,人就不见了?伯颜怀疑高肄风是因为车速太快,途中不小心摔下去了。于是他调转车头,沿着过来的路回头去找。这下可好,他一掉头,恰好对面迎上潇湘社的几名精英社众,那几人跃上马车头便扒拉起来。伯颜奋力抵抗,不知不觉两马缰绳缠成了麻花。马儿受惊,亡命狂奔,在跑到一处街口的时候,二马欲分开逃散,一通挣扎便脱开绳索跑了出去。而马车就势翻到,当场压死一人。
其余几名社众拍拍尘土,掀开车帘一瞧,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免叫了声“遭了,上当了”。他们再欲寻车夫时,伯颜早已在之前马车将翻未翻之时飞身上了一匹马,此刻早已没了踪影。
这时云梦赶了过来,一瞧摔坏的马车,马上问其他人社主在哪。几个社众都摇摇头。
云梦担心沈玉璃,自言自语:“别出什么岔子吧?——你们分头找找。”
此次来到扬州的人员本就不多,分了一拨带陆神医回襄阳,剩下的人又要分开去找突然没了踪迹的沈玉璃,着实有些力不从心。耶律宓还想着欠的人情没有还完,便自告奋勇也帮忙寻找。
而就在他们都分头散开寻人之际,高肄风却又重新出现在了陆天遗的医馆——不,应该说他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他掀开一块地板木,从下面钻了出来,不紧不慢地捡起师父周泽曼的两瓣头盖骨,揣进了褡裢,又把陆天遗分析的单子折好也放进衣兜,而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从容出门。
不料一个人影从天花板落下,沈玉璃掸掸衣服上的灰,立在了门口。
高肄风吃了一惊:“你怎么……”
“我怎么没跟着上马车是吗?”沈玉璃轻笑道:“雕虫小技也想骗过我?高先生,请跟我走吧。”
高肄风冷笑道:“跟着你走,岂不是死路一条?”
沈玉璃道:“也不一定,我会帮你求求情的,毕竟你只是与八卦庄有恩怨,与我并无矛盾。”
高肄风平静了许多,说道:“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拿根绳捆了我吧。”
沈玉璃环顾了下四周,除了被点穴而躺在地上的几个医馆学徒和打手外,就只有他与高肄风二人,他不免笑了笑道:“瞧您说的,我真要是捆您回去,世上便要少个神乎其技的匠人了。我除了能讨讨义妹的欢心,什么也落不了。不妨——”沈玉璃走近几步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你只要告诉我……”沈玉璃对高肄风耳语了几句,见到他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很是满意。“高先生,考虑一下吧,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的。”
高肄风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比较重要,满足了沈玉璃的要求。
“果真如此?”
“的确如此。”
“多谢。”沈玉璃一拱手,转身离去。
见沈玉璃的身影消失,高肄风似失了心力一般瘫坐下来,摇头叹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不久前,元敬阳带着邢木瑶、温迪罕扬古和骆庭光骑马赶到了扬州。元敬阳担心高神匠安危,不过他显然并不清楚更深层次的内幕,潇湘社其实与高肄风并无恩怨,只不过出于与八卦庄同盟的关系,潇湘社一直在捎带着调查高肄风的下落,对沈玉璃来说,查清一直在暗中与自己作对的章公子的身份显然更为重要。
进了城,总算可以稍微喘口气了。元敬阳勒马问其他人道:“你们说高先生和伯颜会去那儿?”
他刚问完,就见得迎面冲来一个骑手,慌不择路。温迪罕扬古下了马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来马的嚼子,三两下便逼停了马。“是你?”
不错,冲来的这人正是伯颜妥木帖。
元敬阳忙问:“怎么回事,就你一个人,高先生呢?”
伯颜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他、被、绑了。”
“啊?”这是元敬阳今年听到的第一个坏消息。“娘的,这个木匠真让人劳神!”
邢木瑶建议道:“要不我们分头去找吧?”
“找,怎么找?你去找啊?”元敬阳发了通火。话是这么说,但人依然得去找。主要还是元敬阳比较朴实,跟章公子说好保护高肄风,在酬金没有花完之前,他觉得还是要负责任的。
“对了。”元敬阳有了主意,他立刻吩咐几人:“邢木瑶,你去分堂,把那两个老兵油子叫起来。”老兵油子自然指的是近期一直在经营分堂的高邦宏和董国用二人。找人的时候,多一双眼睛就多一份力量。
由于骆庭光不会骑马,叫邢木瑶去叫人就代表骆庭光也跟着去了。如此一来,元敬阳身边只有两人了,等伯颜缓过气来,他又立刻将这两人也分派了出去。于是来的一帮人分作四处,去四面寻找其实并没有被人绑架的高肄风。
“娘的,老子连个年都没过好。”元敬阳颇为无奈,唯有策马前行。
万没想到的是,之前差点与伯颜相撞,他走了一段路后,又差点与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相撞。
“他娘的眼瞎,赶着去投胎吗?”元敬阳骂完,却发现差点和他撞起来的骑手气红了脸,不知如何回骂。毕竟契丹人会的脏话不多,起了冲突一向是动手不动口。
元敬阳看清眼前的人,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接着仿佛不可置信地笑了笑,说道:“你该换身新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