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道济要给改过自新的钱开山指一条明路，竟是要他去换个人杀。待道济说出那人名字来，就连史霁风和元敬阳都为之一惊。

“我要你杀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知建康府事范大人的贴身侍卫——正六品昭武校尉齐肃卿！”

道济话说完，史霁风都呆住了。元敬阳还有些意识，向济公确认道：“高僧，您说错了吧？齐大人是狄大哥的故交，还是范大人的贴身侍卫，一直帮衬着大人，您是不是嘴不把风，说错了名字了？”

道济冷笑道：“没、没说错，就、就是他。”

元敬阳眉头皱了起来，人往后缩了半步，甚至有些怀疑道济是不是一个好人了。

当然钱开山不知道他们这几天忙什么，也不认识齐肃卿，只听得“正六品昭武校尉”几个字，明白是位朝廷亲封的武散官，听说要杀他，心里犹豫了。前面说过，民团、军社一类组织，要比江湖门派高一个级别，社团中人甚至可以说不算是江湖人；但同时，社团半受朝廷节制，许多事情不能做也不敢做，别说是他们，就算是江湖中一些嗜财不要命的暴徒也不敢随便杀一个官员。

而道济指明了要杀的人，问钱开山：“你敢吗？”

钱开山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只要圣僧说杀谁，钱某必不推辞。”

“好，乖孙，真听话。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道济笑道：“既然如此，你这下听清楚了。我要你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是建康府通判黄子美、一个是本府厢军都统金叔夜！”

待名字说完，元敬阳愣了，史霁风刚缓过来，道：“圣僧，你刚刚不是说齐大人么？”

“我、我那是开玩笑的，就想试试乖孙胆子够不够，别、别当真！”

“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啊！”

反复确认，几人终于认定，要杀的就是通判黄子美和都统金叔夜。通判好办，成天在城里办公，晚上公务结束就回家了，家里只有几个寻常家丁看家护院，凭钱开山一帮人的能力，翻进去一枪一个，很快就能全杀了。难点在与金叔夜，金叔夜乃是厢军都统，平日都在府城外五里左右的厢军军营里，看管配军们屯田、劳务，麾下数千兵马，你想杀他，简直难比登天。

道济说：“不要慌，你今晚先去宰了那贪腐的通判，拿他的右耳来见我，我见过之后，再教你如何杀金都统。”

钱开山叩首三拜道：“圣僧放心，今日晚些时候，钱某便提着建康通判的人头来见您。”说罢，钱开山起身撩袍，扬长而去。他是真打算喊上师弟们去杀黄通判了。

钱开山走了，元敬阳醒神了。“高僧，你怎么叫钱兄弟去杀朝廷任命的要员啊，这可是十恶的大罪啊！更何况，我们又不认识通判，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杀他呢？钱兄弟虽说做过恶事，可现在改过自新了，你也没必要把他往火坑里送啊？”

道济笑笑，只说了一句话：“你懂个屁！”

“哎，你号称高僧，怎么还骂人呢？”

道济表情严肃，也不结巴了：“范大人治理饥荒，特请调用二十万石军粮赈济灾民，光这位黄通判，独自一人就生吞了十万石！用于赈灾的粮食，恐怕不足五万石，就这五万石，那还是掺了长江滩涂上的沙土的！我大宋官吏俸禄那般优厚，居然还有人以百姓身家为自己牟利。虽说佛门禁杀，但黄子美虽万死尚有余辜，我让钱施主斩杀通判，乃降妖除魔是也。”

“这么回事吗？”元敬阳道：“可高僧您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内情的？”

道济说：“贫僧自然有自己的法门，你就不必多问了。你只需要知道，贫僧一切行为，不论初看有多荒诞，到底都是为了生民百姓的。”

这番话说得元敬阳为之一振，不免对眼前的颠僧肃然起敬。一介比丘僧尚能入世渡人，我堂堂万羽堂的堂主，为何不能也像他一般有如此作为呢？元敬阳这么想着，一颗种子就此在他的心底发了芽。

这边按下不表，那钱开山受了道济点化，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接受训诫之后立刻出了医馆，找到几位师弟，商讨暗杀建康府通判的事情。那几个师弟有些对罗邦彦不满的，私下一合计，决定跟从二师兄，剩下犹疑不决的，出于从众心理，也说服自己跟着干了。毕竟建康离嘉定府[*]那么远，六合枪社的其他人短时间内也不会有这边的消息。

要说这些人，也真是刀头舔血的，私底下商量完，问出建康府通判黄子美的居所，便找客栈歇息睡眠。等到晚上出门，待夜半三更，夜市阑珊的时候，竟真的翻入黄通判家里，三下五除二，将他家上下连同奴仆家丁十几口杀了个干干净净。

寻常人哪里是枪社汉子的对手，钱开山等人杀光了人，又寻了口不算太快的尖头菜刀，磨了几磨，割了黄子美的脑袋，找块布包好，算是完事了。

“想不到如此顺利。”

“别废话了，事情办妥，该拿着人头给圣僧交差了。”

这时节道济等人在干嘛呢，还在医馆里轮班照看邢木瑶。邢木瑶昏迷许多时日，不能自理，老郎中一家精力有限，也需要人来分担一些。目前元敬阳和崔宣雨打着哈欠，倦意深沉，已经快睁不开眼了。道济刚打完盹，来了点精神，便让元敬阳二人先行歇息，他来接替。

待元敬阳和崔宣雨寻了木板床简单躺下，道济转过来照看邢木瑶。出家人慈悲为怀，道济感叹几声，拉过邢木瑶的一只手，试着给她把把脉，想判断一下她还有多久才能恢复。道济指尖把住脉，闭着眼细细感受，觉得脉象有些怪异，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郎中，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怕不是受了什么隐秘的内伤吧？”道济自言自语。

正在这时，外堂响起了敲门声。“莫不是钱开山已经办完事了？”道济放下邢木瑶的手，到了外堂打开了门，正想夸钱开山几句呢，却不想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

[*]嘉定府：位于成都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