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时,许长安回到了客栈。
“什么?引章她……”
听到许长安讲了一番缘由,赵盼儿不由大吃一惊。
“盼儿,你不用着急,引章虽然吃了一些苦头,但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长安,要是她私自离开钱塘的事让人知道了,恐怕……恐怕很难善后。”
“先不管这事,我们先想法子让她脱离周舍再说下文。”
“对对对……”赵睁儿连连点头,随之却又皱眉道:“可是,我们人生地不熟,那周舍又是个无赖,恐怕不会轻易放引章离开。”
许长安笑了笑:“没事,我自有法子,你安心等着便是。”
第二天下午,周舍如往常一般来到了城西的如意赌坊。
这家伙是个典型的赌徒,输多赢少,却又梦想着靠赌发财,不劳而获,结果越陷越深,债台高筑。
今日里好不容易从宋引章那里弄到了一些银子,又迫不及待来到赌坊想要翻本。
结果不用多说,又输了个精光。
正垂头丧气想要离开时,一男子走上前来,一副惊讶的样子道:“哟,这不是周公子么?”
周舍一脸疑惑:“阁下是……”
“周公子真是贵人忘事多,前些日子在钱塘,咱们还一起在乐坊听过那钱塘名姬的琵琶。
在下记得,那名姬对周公子似乎情有独钟,让人好生羡慕。”
一听此话,周舍一下子得意起来,笑了笑道:“不瞒兄台说,引章如今已是在下的妻子。”
“哦?恭喜恭喜,恭喜周公子抱得美人归。”
周舍下意识问:“兄台不是华亭人氏吧?”
“不是,在下只是出来游玩一番,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周公子……要不,一起玩几手?然后再去痛痛快快喝上几杯。”
“这……”周舍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瞒兄台说,在下今日手气不太顺,这带来的银子也给输光了。”
“没事没事,赌运这东西很难说……”说到这里,对方大大方方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周舍:“在下一个人玩也没意思,不如周公子也一起下场玩上几手,尽个兴。”
“这……这不太好吧?”
周舍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眼神却没离开过那锭银子。
“周公子不必推辞,赢了算你的,输了算在下的。”
还有这等好事?
周舍惊喜若狂,忙道:“这样,赢了咱们对半分。”
“哈哈,也好,走!”
“对了,在下周舍,还不知阁下贵姓大名?”
“在下许长安……”
没过多久。
周舍便将那锭银子输了个精光,反之,许长安却赢了不少,面前一小堆银子,看得周舍眼馋不已。
于是,这家伙竟厚着脸皮冲着许长安道:“那个……许公子,能不能借点银子给在下翻本?”
“没问题,拿去!”
许长安大大方方,又递了一锭银子给周舍。
没过一会,周舍又输了个精光,许长安继续赢。
“许公子,能不能再……再借一点……”
“行,拿去!”
“许公子,能不能……”
“再借你五十两。”
这周舍是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完全是赌红了眼。
“许公子,能不能……”
“周公子,你这借了不少了……”
“许公子放心,在下有预感,很快就能翻本了……”
这,便是典型的赌徒心理,总认为下一把就能赢,下一把……下一把,无数个下一把。
“这个……算一算,你也差不多借了四百两了。”
“这样,在下给你打个欠条,再借一百两,凑够五百两怎么样?”
“好吧,那你打个欠条。不过,规矩周公子是懂的,赌桌上的银子可是有利息的。”
“明白明白……”
规矩周舍自然懂,但他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输了这么多,他哪里还得起?
反正都还不起,那还不如再多借一点,说不定还有机会连本带利赢回来。
一个时辰后。
周舍面如死灰从赌坊里走了出来。
八百两,输了整整八百两。
这是他有生以后输得最惨的一次,以前虽然也输了个精光,但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而且也不可能有人借那么多银子给他。
而且,这赌桌上借的银子利息是相当高的,按天计算,利滚利……一个月不还,那就得翻上一番。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还是该怨恨。
本来都输了个精光准备走人了,谁知……
“周兄,你这赌运的确有点不佳。”
周舍没好气道:“何止是不佳,简直就是背到死。”
“周兄,在下过两天便要离开华亭县,你看这银子什么时候方便还?”
“银子?什么银子?”周舍故作湖涂。
许长安脸一沉:“周公子,你什么意思?”
周舍一脸无赖:“什么什么意思?我认识你么?我啥时候借过你的银子?”
“你敢不认账?别忘了,这里还有你亲笔写的欠条。”
许长安掏出一张纸条……
周舍一把夺过去,飞快地塞到口中嚼了几下。
“咕噜……”
咽了。
这下更得意了:“什么欠条?你有本事把欠条拿出来啊?不然我去官府告你敲诈。”
“呵呵……”许长安笑了,慢腾腾又摸出一条条子晃了晃:“傻叉,看清楚,这张才是你写的欠条。”
“你……”
周舍不由傻了眼。
随之,勐地扑上前来想抢回欠条。
“砰!”
许长安一脚将之踹翻在地,冷冷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限你三天还清,否则……”
没想到,周舍却一脸无赖道:“否则怎样?你去官府告啊,实话告诉你,本公子与官府的人相熟,你告也没用。”
“真的吗?那要是在下回钱塘告你一状,说你拐走乐坊的女子,还欠在下几千两银子……”
“你……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拐走乐坊的女子了?还有,我什么欠你几千两?”
“你私自带宋引章离开钱塘,就算不是死罪,最少也能关押你十年,至于银子……到时候连本带息不是几千两?
这银子我也不要了,到时我就跟钱塘官府说,收回的银子归官府,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你?”
此话一出,周舍不由傻了眼。
这一招,简直太狠了。
他之所以耍无赖,就是欺负许长安是外地人。
在华亭县告他,的确很难,他与官府的人的确也算有点交情。去外地告,除非是杀人大桉,像这种借债不还的,一般是懒的受理的。
就算受理,也是敷衍了事。
但听许长安这么一说,周舍可就吓到了。
一来,他私自带宋引章离开,的确是触犯了律法,二来,钱塘官府那边一听有好处,那肯定会迫不及待将他抓到钱塘。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在下其实是为了引章而来……”
“什么?”
“呵呵,如此佳人,怎能让你这个废物独占?而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连自己都难养活,还想金屋藏娇?”
“你……”
周舍气得一脸乌紫。
随之眼珠一转道:“你要带走引章可以,欠条一笔勾销,再给我一千两。”
“哈哈哈,你口气不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个残花败柳,你当是镶金的?按欠条约定,三天之内连本带息还一千两,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完,许长安转身便走。
“喂……”周舍急急追了上去,抬手抓向许长安的肩。
哪知,许长安却反手一个过肩摔,摔得那家伙差点背过气去。
“姓周的……”许长安慢慢走过去:“千万别想着什么耍赖,耍地头蛇,不妨告诉你,皇城司那边我可是有熟人的。
就算在华亭县告你,那帮狗官也没人敢帮你,要不你试一试?”
一听皇城司这个字眼,周舍不由打了个寒战。
这个,他还真不敢轻易去试。
于是哭丧着脸道:“我真没银子还……”
“那就见官。”
“别……别……求你了,许公子,求求你……”
“求?八百两银子,你一个求就完事了?”
“我……”周舍咬了咬牙:“这样,我……我把引章交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她怕是也值不了那么多……”
“许公子,她可是钱塘名姬,身价很高的。”
“那又如何?如今她私自潜逃,已是戴罪之身,在下岂不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我俩逃的时候没人知道,你抓紧时间带她回去,没人会发现的。”
“这样啊……那你写个陈状,注明宋引章是你拐走的,要不然,我刚带她走你便去告密,我岂不是成了替罪羊?”
“不会的,许公子放心。”
“不不不,我不会相信你……算了,天下女人多的是,在下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你还是赶紧凑银子,三天凑不齐,在下就去告官,封了你的宅。”
“我写,我现在就写。”
周舍终于彻底屈服了,让他写什么就写什么。
之后,欠许长安的那笔债倒是免了,但是,这家伙在宋引章那里骗了不少钱,这个可不能免。
无奈之下,又写下了一张欠条,而且还用自家宅院作抵押。
到时候还不清,这院子可就易主了。
宋引章终于获得了自由,与许长安、赵盼儿一起坐着马车返回钱塘。
路上,赵盼儿道:“引章,我帮得了你一次,帮不了你一辈子……”
“盼儿姐,我……”
这时,许长安接口道:“你知不知道,就在你带周舍来的那一天晚上,你盼儿姐想着去替你求情脱籍,便去了杨大人家。
结果那晚杨大人家来了刺客,你盼儿姐差点命丧当场……”
“啊?盼儿姐,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你都已经私奔了。”
“呜呜呜,盼儿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轻信人……”
赵盼儿一脸凝重道:“你能意识到错误是好事,但希望你以后能长点记性,不要再一错再错。”
“知道了盼儿姐……对了盼儿,你和许公子……”
“说来话长……那一晚,正是许公子救了我的命……”
“原来是这样,多谢许公子。那……那盼儿姐,欧阳公子那边……”
“不要再提那个忘恩负义之人。”
“啊?”
宋引章愣了愣,隐隐猜到了什么。
回到钱塘之后,还好,倒也没人找宋引章的麻烦。
但,另一个麻烦又来了。
“不好了,三娘投湖了!”
赵盼儿正与许长安坐在茶铺里商议前往东京之事,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喝了一声。
“三娘?”
赵盼儿大吃一惊。
“我去看看。”
许长安飞快地奔了出去。
果然,远处的湖水中,隐隐可见衣衫飘浮在水面。
许长安“扑通”一声跳下水,飞快地游了过去。
以他现在的实力,飞过去当然不在话下,但众目睽睽之下,难免惊世骇俗。
没过多久,许长安便将落水的女人给救上了岸,并带回茶铺。
还真是孙三娘。
经过一番按压,掐人中等传统方式,三娘吐出了喝进肚子里的湖水,终于醒了过来。
一醒,便哭得伤伤心心。
“三娘,没事了,没事了……”赵盼儿细声安慰着。
等到三娘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方才呜呜咽咽讲了一番缘由。
原来,不仅仅是她男人背叛了她,连她儿子也背叛了她。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三娘的丈夫傅新贵竟然背着三娘将自家独生儿子过继给别的女人。
这个女人叫陶氏,乃是傅新贵同族一个兄长的妻子,不过最近守了寡,膝下无子无女。
傅新贵眼馋那个族兄留下的偌大家产,竟去找陶氏商议……也不知二人达成了什么样的默契。
总之,最终全族都知道了这件事,并由族长亲自主持过继仪式,唯有三娘一个人蒙在鼓里。
幸得在河边洗衣服时有人告诉了她,这才急急跑去宗族祠堂。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而且还指望着儿子以后长大了有出息,科举高中,以后做个官,她也能沾沾光,扬眉吐气。
结果却让她伤心欲绝。
不仅丈夫辱骂她,连儿子也不听她的话,说什么不想读书,只想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这小子也不傻,心知一过继之后就能继承不少家产,更是没有心思再念书。
可以说,儿子就是三娘全部的希望。
如今希望破灭,她不由万念俱灰,于是便投了湖。
“三娘,你这么这么傻呀……”
听完缘由,赵盼儿不由流着泪说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