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待许长安离开之后,三娘又来到了茶铺,还拎着一个食盒。
“盼儿,来,我专程给你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赵盼儿一副兴致缺缺的神情道:“三娘,我没胃口……”
“不行,没胃口也得吃,身子是你自己的,饿坏了也是你自己受罪。”
在三娘的劝说下,赵盼儿勉强拿起了快子。
“盼儿,你也别气了,为那种狼心狗肺的家伙生气不值当。”
赵盼儿苦笑道:“三娘,道理我明白,可是……”
“对了……”三娘突然凑过头小声道:“盼儿,我看那许公子对你似乎有点意思。
虽说他只是个秀才,但想来家里的条件是很不错的,要不然哪能天天来茶铺喝茶?”
的确也是这样,赵氏茶铺的茶本就讲究品质、功夫,茶卖的比普通茶铺贵的多,而许长安所点的更是最好的一类,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
闻言,赵盼儿忍不住道:“三娘,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什么家里的条件,我自己攒的钱也足够养活我自己了。”
“是是是……”三娘笑了笑:“我知道,咱们家盼儿呀,在乎的是有朝一日披上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出嫁。
当年那欧阳旭不也落榜了么?还不是因为你鼓励他,给他带来了好运。
要我说呀,你这就叫做天生的旺夫命,说不定你与那许公子好上了,他也能高中……”
“三娘!”
赵盼儿一脸羞红嗔了一句。
“盼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只有咱们姐妹俩,又没旁人在,有什么知己话不能讲?
盼儿,你别怪三娘多嘴,其实呀,我也看得出来,你对许公子还是有好感的。
以前吧,你有婚约在身,咱就不多说了。如今那家伙已经不认这婚约了,你就是自由身,何不打开心扉尝试着接受另一段感情?”
“三娘,你越说越离谱了……”
“这哪叫离谱?我也是听谁说的来着,说什么忘掉旧情最好的法子就是展开一段新的感情。
而且啊,许公子还救过你,戏里不都这样唱的么?”
三娘起身模彷戏里的样子,娇滴滴道:“公子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噗~”
赵盼儿忍不住被逗笑了。
“看,开心了不是?盼儿,听我的没错,三娘呀,不光看猪准,看人也很准,这个许公子值得……”
没等她说完,赵盼儿忍不住道:“你当初也是这么说欧阳的。”
“是吗?我说过吗?行了行了,你就别去计较这些细节了,总之这一次,三娘保证没看错。”
“三娘,这不是你看错没看错的问题,就算……罢了,先不说这些了。”
“好吧,但是那欧阳旭,盼儿,你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好歹也要讨回银子,不能人财两失。”
“什么人财两失?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是是是,三娘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嘻嘻……”
第二天。
一个名叫银屏的丫鬟匆匆来到茶铺找到赵盼儿,哭哭啼啼道:“盼儿姐,小姐她……她跑了……”
“什么?”
赵盼儿大吃一惊。
经过银屏解释,方才知道宋引章居然胆大包天,收拾细软跟着那周舍私奔了。
“这死丫头……她是在找死么?”
赵盼儿一颗心直往下沉。
宋引章乃是乐籍,隶属教坊司。她在钱塘可以自由活动,但绝对不能私自离开,否则会被视为私自潜逃,总之后果很严重。
“盼儿姐,这……这可如何是好?”
银屏急得快哭了。
“别急,容我想想法子。”
话是这么说,其实赵盼儿也有些失了主张。
毕竟宋引章铁了心与周舍私奔,天知道二人去了什么地方?
“对了银屏,那个周舍你知不知道是哪里人?”
“好像是华亭县。”
“华亭县?”赵盼儿不由皱了皱眉。
华享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差不多有三百余里。
何况她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就算找到了周舍,恐怕也很难斗得过那家伙。
“这样,银屏你先回去拖着,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引章离开了钱塘,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奴婢明白。”
等到银屏离开之后不久,许长安如往日那般来到了茶铺。
一见许长安到来,赵盼儿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心里突然安宁了许多,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
“许公子……”
“盼儿,今天还是没开门?”
“没心情……”
“嗯,理解,那……在下能破个例吧?”许长安笑了笑。
“当然,许公子稍坐片刻。”
赵盼儿精心沏了一壶茶端上桌,随之也跟着坐了下来。
“盼儿,怎么你还在想那件事?”
“不是……”赵盼儿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道:“是引章的事。”
“引章?”
“嗯,她……她竟然与那周舍私奔了。”
“私奔?”许长安故作惊讶:“她这么胆大?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抓回来可是重罪。”
“对,妾身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所以……妾身想去一趟华亭县将她接回来。”
“华亭县?”
“是的,银屏说那周舍的老家在华亭,想来二人也是去了华亭。”
“明白了,这样,你一个人去也不方便,不如在下陪你走一趟。”
赵盼儿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结果许长安主动提出,自然惊喜而又感激。
于是起身福了一礼:“多谢公子。”
“盼儿,你以后不要公子长公子短的,叫我长安好了。”
“这……”
一时间,赵盼儿不知如何回答。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一个称呼却也代表着双方关系的转变。
如果她直呼长安,便意味二人的关系更进了一步,就算不是情侣,但也绝不再是茶铺掌柜与老主顾那么简单。
许长安笑了笑:“没事,在下就是顺口一说,如果……”
“长……长安……”赵盼儿终于还是唤了一声。
人非草木。
许长安救了她两次,乃是她的救命恩人,别说唤一声长安,就算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毕竟她现在与欧阳旭已经恩断情绝,有重新选择的自由。
何况,许长安之前也算是在她面前表露过心迹,她对许长安,除了感激之外,不知不觉中,也有了一丝依恋也或是情愫。
“盼儿……”
许长安深情地唤了一声。
“那……那我们……”赵盼儿低下头,绞着手指:“我们什么时间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如今日便出发,明日就能赶到。”
“那……那我去找辆马车。”
于是,赵盼儿匆匆找来了一辆马车,与许长安一起向着华亭县方向急驶而去。
一开始,赵盼儿心里着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时间一长,方才惊觉过来,自己与许长安单独外出,而且面对面一起坐在这小小的轿厢中……
换作以前,她是万万办不到的。
别说单独一起坐马车,就算一起外出都不可能,毕竟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难不成自己真的……
转念仔细想一想,对于欧阳旭变心一事,自己好像更多的是气愤,而不是那种肝肠寸断的伤心欲绝。
难道,真是因为感情并不牢固,而是夹杂了一些利益的因素?
这么一想,赵盼儿不由陷入了深思。
在经过了一番细细的梳理之后,她终于理出了一些头绪。
以前,她一直鼓励欧阳旭用功读书,争取高中,一方面的确也是宽欧阳旭的心,让他能够静下心读书。
但另一方面,这何尝又不是她的一个心愿?
她似乎在赌自己的运气,希望欧阳旭能够做官,这样她也可以风风光光。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可能是太执着了。
放下那一切,再仔细想想自己现在的生活,不也挺逍遥自在的么?
“盼儿,在想什么呢?想得那般入神。”
“没什么……”
“是不是在想那欧阳的事?”
赵盼儿犹豫了一会,叹了一声道:“当年,他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落难来到钱塘,走投无路之下投湖自尽。
是妾身救了他,得知他的遭遇之后还帮着他购置了田产,并托人将他的户籍落到钱塘,这样他才能重新参加科举。
如今他高中探花,这本该是一桩大喜事,可是妾身万万没想到……付出的一切,竟然成了泡影。
当然,妾身也相信,他不会这么快变心,应该是有一些特殊的原因,也或者说,东京的繁华迷住他的眼。
他想攀高枝,也算人之常情,只是……妾身不甘心……”
“没事的盼儿,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过。只是,在下想说的是,你以前做的那一切,也不无为自己铺路的意思,只不过选错了人。”
一听此话,赵盼儿不由看了许长安一眼,随之凄楚地笑了笑:“没想到,你才是最了解妾身的人。”
“那是因为我听说过你的过去,知道你不屈服于命运,想要夺回曾经属于你的一切。
放心吧,你不过只是走了一些弯路,早晚还是会拥有一切的。”
“长安……”
赵盼儿突然流着泪扑到了许长安怀中,伤伤心心哭了起来。
之前,她只是气晕了过去,但一直没有哭,现在,所有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
“没事了盼儿,没事了,只要有我在你身边,谁也不能欺负你,谁也不能再让你受委屈。”
“可是……你真的……真的不嫌弃妾身么?”
都到这个份上了,赵盼儿自然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把话给挑明了。
“傻瓜,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没有人比我更疼你,拥有了你,我就像是拥有了这个世界……”
这话,许长安倒也不是哄赵盼儿的。
他之所以穿越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赵盼儿来的。
他来了,那么本该成为主角的顾千帆……也就只能打打酱油了。
“长安……”
赵盼儿再坚强,再自立,也被许长安这番话给打动了,忍不住主动抬起来头,一双红唇娇艳欲滴。
……
次日下午,二人抵达了华亭县。
许长安先去找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随之对赵盼儿道:“盼儿,你先在房间里歇着,我去打听一下周舍的下落,看那家伙是否真的带着引章回来了。”
“嗯!”赵盼儿点了点头,随之又一脸关切道:“长安,小心一点,那周舍毕竟是地头蛇,而且那家伙是个赌徒,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许长安笑了笑:“放心吧,你忘了我会武功么?”
“也对……不过还是小心一点好。”
“明白,你也是,最好不要出门,以免节外生枝。”
“好,我在房里等你。”
说完,似乎一下回过神来,脸有些红了。
因为她刚才这句话,似乎容易让人产生暇想。
好在许长安也没去多想,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结果稍微一打听,便打听到了周舍的下落。
原来,这家伙在华亭县还挺出名,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公子。
其祖上还是颇为风光的,可惜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
传到周舍这一代时,便只剩下了一幢院子,家里值钱的家具、古董、摆件、字画之类的押的押、卖的卖。
虽然家道中落,但周舍却拉不下脸面,依然喜欢出入烟花柳巷,高档酒楼之类的场所。
而且,还嗜赌如命。
他接近宋引章,正是因为他听说了宋引章乃是钱塘名姬,想来是攒下了不少钱的。
而且,这家伙颇懂女人的心思。
他猜到像宋引章这样的乐籍女子,最希望的就是脱籍。
于是便吹了一通牛,说他是官家子弟,有办法替宋引章脱籍云云。
果然,这一招对宋引章的吸引力太大了,这才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跟着周舍私奔。
因为周舍答应她说,到了华亭之后,一定会找人帮她脱籍,到时候也就不怕落罪了。
而且为了让宋引章心里踏实,还专程找来媒婆,写下了婚书,拜了堂,也就算是正式结为夫妻了。
结果,一成亲便翻了脸,成天向宋引章伸手要钱,拿到钱便去赌。
宋引章终于发现不对劲,便不再给周舍银子,结果却被周舍用铁链给锁了起来,还毒打了一顿,逼她拿钱。
宋引章走的时候的确也藏了一些银子,但她根本不敢拿出来。
她终于长了一点脑子,知道自己一旦将银子全拿出来,周舍还不知怎么对她。
现在有求于她,至少不敢把她往死里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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