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画正在艇舱里乱转,突然听见值星官一声厉喝:“全体注意!艇长回到指挥台!”
她闻声向舱门望去,只见郎艇长神色严肃的向僚属们点头致意,然后走到指挥台前坐下。他看见魏知画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转过头跟值星官说了一句什么。值星官会意,来到魏知画的身边,伸出手臂指着舱门。
“请您离开!”
他的态度不容置疑,让魏知画小小吃了一惊。犹记得她走进驾驶舱时,值星官还带着略微腼腆的表情向她微笑致意。长官回来以后,转脸间就把她给丢到一边了。
她瘪了瘪嘴,有些不情愿。可是值星官转过身来,背对着艇长朝她挤了挤眉毛。“大小姐,别让我难做。请吧。”
魏知画眼珠一转,背着手在他面前踱了几步。“我就不离开会怎样?”
“咳咳……”郎艇长不悦的低咳了几声。值星官的表情立刻就变了,猛地冲过来,扭住魏知画的手臂。
魏知画虽然学过几下子,但哪儿又是值星官的对手?被反剪着手臂,押到艇舱之外才给放开。
艇舱门关上,魏知画的眼泪才流下来。“疼。”她揉着手臂呜咽道:“你欺负我。”
值星官哪儿见过这俏生生的姑娘流眼泪的样子?一时间手忙脚乱,从衣兜里掏出手帕给魏知画胡乱擦拭着。手却被少女大胆的攥住。值星官一愣,疑惑的看着她。
“你对我有意思。”魏知画冰雪一般的人儿,怎会看不穿值星官的心思?一句话就刺穿了他外强中干的皮囊,让他的本心赤裸裸的表露在少女面前。
“我不是,我没有。”值星官矢口否认道。可是在眉眼弯弯的笑容下,他涨红了脸。
“我晚上来找你喔,我知道很多地方……嘻嘻。”魏知画攥住了他的手帕,将手帕一寸一寸的从他手中抽走。值星官的心乱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到少女的手里。他知道这一步若是迈出去,一旦事情败露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却如同偷吃了禁果一样。微酸带甜,那丝甜味儿牵着他想要往前走获取更大的甜蜜。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
“等我哦,小傻瓜。”魏知画伸出纤指,在他胸口点了一下。飘然远去了。只留下值星官怅然若失,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魏知画提着空水壶回到狐九重的单人舱,给她倒满了一杯水。
“怎么去了那么久?”狐九重随口问道。
“第一次去那条大飞艇的前面,好奇多看了几眼。”
“没事不要去那里,他们的职责关系甚大。”狐九重叮嘱了一句,便捧着一本书继续低头浏览。
魏知画好奇,盯着封皮多看了一眼,见是一本少年营关于特种战术的教材。突地掩口吃吃笑道:“狐教官也需要考试么?”
“倒也不是。他专为我们写了这本书,多少要看几眼熟悉一下,不负他一番好意才是。”狐九重平静的回答,脸上疏无喜怒之色。魏知画想起那个不知真假的传闻,突然有些艳羡这个女子。她幽幽叹了口气,坐在下铺怅然若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狐九重轻轻推醒了她。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朝窗外一看,原来天已经黑了。
“吃点东西去,回来早睡。”狐九重交待完毕,便自顾自走了出去。
晚餐有些出乎意料的丰盛,过来用餐的人也出乎意料的有点多。不仅有特侦十一的队员,还有不当值的艇员也从前舱过来凑热闹了。厨师穿着干净的过分的白色制服,推着餐车从舱门出现。把一盘盘用特殊方式加热过的食物分发给人们。领到晚餐的人们端起金属盘,在艇舱里随意走动着,各自找相熟的人一边闲聊一边享用这难得的美食。在天上能吃一口热饭,简直是帝王才有的待遇。
这是魏知画第一次正式在飞艇上用餐,尽管她在底舱的时候已经开过所有的罐头品尝了一遍,但是它们在加热了之后的味道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尤其是那种白生生,吃起来黏腻腻的油脂。在加热了之后就化为了透明粘稠的液体,赋予了口腔一个崭新的味道;再配合着绿莹莹的青豆,裹着肉汁的肉脯以及晶莹剔透、颗粒分明的白米饭。每一口下去,都让少女怀疑自己之前吃的罐头都是假的。
除此之外,每人还得到了一小杯佐餐的稠酒,而艇员们得到的则是一杯热茶。酒精饮料这种东西,是艇长的专属特权,其他人不可染指。
魏知画端着稠酒走到舷窗前,窗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天地。她小口抿着那甜兮兮的液体,微微蹙着眉。
“怎么,不好喝吗?”一个轻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我们可以换换。”
魏知画有点意外的转回头,却发现来得人并不是她期待的那个。而是把她从底舱揪出来的赵煜。她的脸色倏地就沉了下来,嘟着嘴扭过头。“你那涮锅水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赵煜耸了耸肩膀,端着餐盘吸溜着盘里的“涮锅水”,毫不在意的道:“你知道吗?只要是热乎的,我不在乎它是什么。都能喝下去。”
这话里有语病,不过魏知画不打算别他的苗头。因为他所说的感受,她也深有体会。她觉得自己应该再也吃不下那些固体的油脂了。
“我皱眉头只是因为你们秦人的酒实在太……”她想了许久,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只好粗鲁的道:“像娘们儿喝得!”
“噗!”赵煜一口汤没含住喷了出来。他看着魏知画,神色古怪。“小丫头,你一定没尝过我们秦人的烧刀子、闷倒驴以及……”
“以及生命之浆。”梁大珠走过来,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烂银酒壶。鱼鳞状的瓶身在灯光的照耀下璀璨耀眼。“丫头,只要你能把这瓶酒喝下去,这瓶子就归你了。”他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而且我还可以答应你,这样的酒要多少就有多少。”
“真的?”魏知画眸子发亮。还没等赵煜出声阻止,就一把把那亮晶晶的瓶子拿在手里。“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拧开瓶塞,端起酒壶一饮而尽。她本以为那酒会极辣极难入口,谁知道一入口却是真的像水一般柔滑。她心中暗喜,只咕咚了几下,就把瓶中酒浆喝得涓滴不剩。
梁大珠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此时倒也真的是人如其名。他那小酒壶特地找东瀛的匠人打造的,看着小巧玲珑,实际上却不是那样。这一壶能装小半斤下去,可是都被这丫头一口给干了。怕是要出问题。一念及此,梁大珠有点慌了。他也顾不得瓶子还在魏知画手里死死捏着,掉头就小跑了出去。
魏知画犹然不觉,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一口浓烈的酒气顺着食道涌进口腔。她咂吧着嘴,只感觉自己如同踩着棉花。“这酒后劲儿倒是挺大,不过……”话没说完,人已经直挺挺得倒了下去。身子还没落地,就被赶来的狐九重双手托住。
梁大珠死死跟在后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们真的胆大,那种接近纯酒精的东西也敢让她喝?”狐九重阴怒道:“若是醉死了,魏溪找你们要人,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去。我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头儿罕见的发怒,赵煜和梁大珠两人哪儿敢接话?眼睁睁看着她把魏知画打横抱起,带回了自己的舱室。赵煜才偷偷砸了梁大珠一拳。
“你可是真敢啊!魏溪把这丫头当成了自己眼珠子似的宠,现在倒好,叫你一酒瓶给放倒了。那瓶子我记得花费不菲来着,心疼不?”
梁大珠摸了摸后脑勺,老老实实道:“倒不觉得怎么心疼,就是这丫头估计以后除了我这酒,就什么都喝不下去了。”
“你们还有心想这个!”夏八方走过来训斥道:“快去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减轻她的痛苦吧。”
“没什么好办法。”梁大珠道:“第一就是多喝水……”
“还有吗?”夏八方追问道。
“还有就是……多喝水。”梁大珠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这不废话吗!”夏八方气得给了他一个暴栗,“你们两个给我去饮水舱!灌吧!”
…… ……
魏知画睁开眼睛,发现夕阳从舷窗外投射进来。她躺在松软的床上想了许久,才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忙浑身上下找了一圈。最后终于在床头桌上发现了原来属于梁大珠的心头好。
“嘻嘻……大叔还算是个讲信用的。”她咧嘴轻笑自语。然后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异样的难听。
“你醒啦?”舱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陌生的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
魏知画情不自禁得瞪大了双眼,“你是谁?狐教官呢!”
“我是艇上的医师。狐教官今天早晨的时候已经下艇了。”
“那现在我们……”魏知画心中发凉,那拼了命抢来的酒瓶也不那么重要了。
“我们现在正在回航的路上,大概再有个三四天,就能在咸阳降落了吧。”医师温柔的回答道:“你好好将养身体,我们已经通知了咸阳那边的少年营,到时候院长阁下会亲自去接你喔……”
温柔的女医师后面说了什么,魏知画再也没有听。她两眼发直,呆呆的望着被远远抛落身后的夕阳。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里的烂银酒壶,似是想要把它攥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