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羽衣看着脸如黑炭般的孙铿,以及低着脑袋,一脸做了亏心事却又不敢跟家长说的嬴雨。
“差点惹下滔天大祸,你自去问他。”孙铿哼了一声,顺手接过萧孟递过来的湿毛巾,擦拭着脸。他有一半是气得,剩下一半就是真的炭灰。
羽衣一眼看了过去,只见跟着他的僚属也都如此模样。显然是刚刚从火场回来的样子。
“到底怎么啦?”羽衣把嬴雨拉到面前,沉下脸道:“你如实说来,我就不惩罚你。”
鲜少有人能管得了这家伙,嬴雨在安宁堡唯二害怕的两人,一个是妈妈,另外一个就是姐姐了。看见母亲沉下脸来,小家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怕,一咧嘴巴,仰头哭嚎起来。
萧冰姐弟想要上前去劝,却被孙铿拦住。
“这家伙自从闯了祸就一直憋着,这时候让他把情绪发泄出来也好。否则积攒下来会出毛病的。”
嬴雨干嚎了半晌,总算抽噎着平静下来。羽衣递给他一条湿毛巾,淡淡道:“说罢,到底出了什么事。”
因为孙窈的缘故,孙家的这姐弟俩,自幼就被人冠以“自幼聪慧”四字评语。孙窈自不必说,小小年纪就已经修完了安宁堡孤忠营里的所有课程,授业教员不在的时候,还可以担任小教员帮着管理其他一帮鼻涕娃。而她的弟弟,小世子嬴雨被姐姐终日带着,也算是众位安宁堡夫人们眼里的小神童一枚了。和姐姐真聪明不太一样的是,嬴雨的聪明,不在其超高的智商,而是跟着孙窈耳濡目染得来的。
这天出事情,恰好就是授业教员有事出去。孙窈这个小教员带着大家自由复习的时候,嬴雨弓腰塌背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贼兮兮的看了站在讲台上的孙窈一眼,捂着肚子回到座位上。
“小雨儿,刚才窈小姐还找你,你干嘛去了!”王挺回过头低声质问道。
对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家伙,一心想要维护的是孙窈的权威。嬴雨没理他,自顾自从肚子里掏出一只透明的梨颈瓶来。瓶子里放着一小撮黄色的晶体,嬴雨轻轻吸了一下口水,推了身边的小男孩一下。这个小子也是姓王,单名一个“相”字。是王戎的宝贝儿子,今年比嬴雨稍微大一点,四岁多了。
“今天晚上我们就用它点火烤鸡怎么样?”嬴雨趴在王相耳边嘀咕着。
“这是啥?”王相指着那毫不起眼的黄色粉末问道。
“我从煦子叔的实验室里拿来的。”嬴雨嘿嘿笑道:“小晴这会还在被煦子叔盘问呢。”
“可怜的嬴晴,快要被你坑死了。”王相低声喃喃,下意识往讲台上看了一眼,在心里又把孙窈也加了进去。这姐俩把嬴晴欺负的不要不要的,说来也怪了,嬴晴在别人面前冷静睿智,英明神武。可一见到这姐俩,立刻老母鸡变鸭,心甘情愿的被他们俩收拾。
“也许这就是爱吧。”稍微大一点的章柬之显然也跟王相想到一块去了。摇头叹道。章柬之已经六岁了,714年生人,他的爹爹是章淼夫。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连上孤忠营的资格都没,在安宁托儿所呆着。
“你敢乱嚼舌头,小心窈小姐把你的舌头拔下来。”王挺恐吓他们三个。
“你想被孙大小姐坑,可能还没门路呢。”王相冷笑,王挺这小子在孤忠营里,因为是后来的,又老是念念不忘他的爹爹。结果被王相、章柬之和嬴雨有志一同的孤立了。王挺无奈,只得紧抱孙窈的大腿,当起了孙窈和嬴晴的跟班。
小小的孤忠营就仿佛一个成熟的社会,里面的孩子们自发分成了两派,为了权利、道义还有其他的什么好玩的东西,明争暗斗,自得其乐。
几个孩子还在那儿斗着嘴,嬴雨已经忍不住把塞在梨颈瓶口的塞子拔了出来,发出“啵”得一声轻响。一股青烟冒了出来,刺鼻的硫磺味飘满了房间。
嬴雨说到这儿时,忍不住又抽了抽鼻子。惊慌的看了孙铿一眼。爹爹大人阴着脸,他吃了一吓,险些又咧嘴哭了出来。
“你老老实实的把他放着不就好了?”孙铿哼道:“拔瓶塞做什么?”
“那梨颈瓶拿着太夸张,我想把它倒腾到纸包里方便携带。”
“没死算你们运气。”孙铿哼了一声,“煦子也太疏忽大意了,怎么会让这小孩轻而易举的把放在实验室里的黄磷偷走。”
嬴雨这才知道,自己偷来的引火物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块黄磷,有剧毒,而且遇到空气后会发生自燃。幸好它的质地并不纯,否则屋里的孩子包括他自己都会因为这场意外而死。
……
“着火啦,着火啦!”
几个孩子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逃到了屋子角落里。浓烟弥漫,从梨颈瓶口喷出来的火焰瞬间就把嬴雨的书桌和书点燃了。其实一开始火势并不大,如果孩子们应对得当的话,很容易就能扑灭。然而,这几个孩子看到大火时,第一时间就已经慌了。
等到回过神来,火势早已经开始蔓延,整个孤忠营的房间里都串着浓烟,只有靠近门口的孙窈带着一群小孩跑了出来。跑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弟弟还有章柬之、王相他们几个都被困在了火场里。
“救命啊!救命啊!”孙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巡逻队和其他教员赶到,开始对整个孤忠营进行救援。
“我弟弟还有柬之、王相在里面!”
“别慌!救人!”
孙铿摸了摸她的头,瞪着萧孟下达了命令。
火焰已经封住了房门,卫士们裹了棉被试图冲进去,却被热浪驱赶了回来。孙铿看得焦躁,拼命想要挣开薛汉臣的掣肘。
“别去!水车马上就到!”
“等水车来了就晚了,致命的是毒烟!”
在场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见玻璃窗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打穿了玻璃窗,冲进火海之中。
……
“捂着鼻子趴下!”浓烟密布中,嬴雨听到一个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接着一块浸满水的抹布就甩了过来。
慌乱中也顾不得那么多,嬴雨紧紧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股混合着各种食物怪味的潮湿水气涌进他的鼻孔。他头一歪,险些就吐了出来。
“想活就给我乖乖的捂着!”嬴雨的脑袋被毫不客气的拍了一下,紧接着就被提溜起来。穿过灼热的空气,走到窗前。“外面的人过来接着!”
……
她在火海中往返了十余次,一次带出两个孩子。最后一趟时,双臂已经脱力。只是咬着牙撑出来的。这时水车已经到了,两条水龙喷出,给她打通了生命之路。
看着孩子逃出生天,在场的一众家长无不长长松了一口气。而那个救人的少女却没事人一样,把几块抹布丢进脏兮兮的水桶里,费力的提起水桶就要离开。
“等等!”孙铿叫住了她。“果然虎父无犬女,谢谢。”
“要谢我还不如多给我们自由军团点实际的好处。”魏知画感觉自己的眉毛有点发痒,抬手抠了抠眉毛,烧焦的眉毛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如同黑雪一般。
“两码事,不过我会考虑的。”孙铿道:“你受伤了,让我的医师给你治疗……”
“不必。谢谢你的好心。”魏知画侧身,躲开了匆忙上来的白静炘。提起水桶就仓皇溜走了。
孙铿笑着摇摇头,只道她见了男医师有点害羞。却不知道魏知画心中此时已经怒火万丈!
‘爹爹的这个朋友当真是小气!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都不肯网开一面。’
突然心有所感,伸手入怀把那张收据掏了出来。
高温连续炙烤之下,收据早已经被烤的焦黄。只是稍微用力,纸条便碎成了漫天飞舞的蝴蝶。她欲哭无泪,想要捡回来,可是哪儿还来得及?站在风中凌乱了一会之后,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回去。
……
“你准备怎么谢谢她?”羽衣轻声问道。
孙铿皱眉思忖着,“作为家长,我是要感谢她的。但她要的东西,我没什么兴趣给。这样吧,你出面。毕竟你是小雨儿的母亲。”
“为什么又是我?”羽衣无奈。
“我总要避嫌。”孙铿站起身朝外走去。“今天晚上我要去实验区,晚饭你们自己吃吧。”
“好吧。”羽衣想想也是,起身拉起嬴雨的小手。“小雨,我们去谢谢那位救人的姐姐。”
“母亲,你不会打我吧?”嬴雨这时才晓得似乎闯了大祸。
“你也会怕。”羽衣冷道:“你爹爹躲出去就是不想看这个,回来再说。”
少年营一九学届女子培训分队宿舍。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了,韩音离拍着笑得酸涩的脸颊,回到自己的床铺上。一躺下,她就不愿意再起来。真是如此繁忙的一整夜,安宁堡所有的贵妇人组团来了一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看望救了她们孩子性命的恩人。
“今天应该没人再来了吧?”上铺一个女学兵喃喃呻吟道。
“不知道……”韩音离艰难的翻了个身,看着灰扑扑的墙面。“管他呢!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挡不住本小姐休息……”
她话音刚落,房门口突然传来秦霜冷峭的声音。
“全体起立!女皇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