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得很离谱。”孙铿在他面前踱了几步,脸色突然平静下来。“向春南,统帅部辖下军事情报总部机要军官。现年三十五岁,咸阳人。十五岁从军,曾经接受过近卫军情报机构的训练。二十年来第次擢升至一级郎将。因近卫军系统内上升空间小,自愿脱离近卫军系统。秦历713年五月进入军事情报总部至今。”
“我的个人资料,孙总长倒是背得纯熟。不过,有什么问题吗?”向春南道。
孙铿懒得理他,朝萧孟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萧孟跨前一步,大声道:“秦历705年三月,向春南与时任统帅部军事情报总部机要军官的钱宁坤之女钱豆豆结婚,婚后育有一子一女。此外我们经过调查后得知,向春南对待婚姻并不忠诚。利用职务之便,于咸阳、西京两地用化名向开阳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住口!”向春南的脸色倏地变了,目光阴冷的注视着萧孟道:“你怎么能空口污人清白?”
“污你清白?”孙铿冷道:“你有吗?”
“只不过如此而已。”向春南道:“你还能抓到我其他的黑料吗?帝婿也就只有这点出息,盯着人的阴私短处下刀。”
“哦,你想听更加劲爆的消息?没问题,我成全你。”他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萧孟开口。
萧孟略一沉吟,跳过向春南混乱的家庭关系,继续道:“秦历714年,你结识了《观察者》总社秘闻部管事丁乔。两人臭味相投,经常在一起秘会,去咸阳十八街寻欢作乐……”
向春南脸色变了变,瞟了萧孟一眼。“小家伙,别把所有的男人都往你那位老师的身上套。他那方面不行,并不代表别人也不行。”
萧孟没理他的挑衅,平静的往下说了下去。“如果只是一般人的结交,倒也无可厚非。但是每次与丁乔会面后,向春南用化名向开阳在吕氏钱庄开的户头上,都会多出一笔数目不菲的金元。正是这笔钱,维持了他在西京和咸阳的两个非法家庭。”
“是啊!那笔钱就是丁乔给的没错。他是荆州人,在南方开着好大一片茶园。我把薪水投给他,顺便挣点零花钱有什么需要特别指出来的吗?”
“任你巧舌如簧,在实证面前也还是要低头的。”孙铿淡淡道:“我们掌握的情报如此详细,还没有办法让你醒悟。钱总长挑中了你这样的女婿,实在是让我为他感到悲哀。还记得两年前先帝病危,特勤部严密封锁消息,但还是没有阻止消息的外泄。情报人员曾经在《观察者》新闻部搜到过几个竹筒,竹筒里的纸条写着的正是当时被严令不得外流的情报。经过特勤部情报人员对统帅部上上下下近千名军官字迹的比对和甄别,最后终于锁定了你。你还想狡辩吗?”
“你们没有看到我,凭什么就认为是我?”向春南兀自强辩道:“字迹?万一是有人模仿我的字迹刻意陷害呢?那种事情,谁说得准!”
“若是不信,不妨写几个字自证清白嘛。”孙铿笑得不怀好意。
“那就敬谢不敏了。”向春南冷冷道:“没有任何拘捕调查文书的情况下,对于你们一切非法的调查行动,本人恕不配合。”
“调查文书会有的。”孙铿阴冷笑道:“不要着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收到调查文书的。林侍从官,让他从我面前消失。”
“等等!”向春南按住了桌面,冷笑道:“你们空军部的齐武,可是要接受我的调查。按照规矩,我们是要把人带走的。”
孙铿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叉出去!”
“啪!”
一声巨响。向春南拔出了腰间配枪,重重砸在办公桌上。“我看谁敢!”
他的话音刚落,脖颈就被人狠狠的捏住,再次被人提了起来……一个穿着空军天蓝色制服,身材矮小,面容阴冷的青年从人群中冒出来,歪着头望着他。“你是什么东西?敢在他面前动枪?”
“你又是什么东西?”向春南虽然被这人制住,可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青年笑了笑,“有种。”
他挥起右手,一掌掴在向春南的脸上。响亮的耳光声在办公区内回荡,一直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的情报总部机要军官终于碰到了一个比他还不讲道理的疯子。
向春南一边的脸颊高高肿起,鲜血顺着嘴角流淌出来。他一低头,“呸”得一声吐出一颗牙齿。“你打我?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他含混不清的咕哝道,拼命挣扎起来,试图逃脱这人的钳制,跟他打个你死我活。
“还不老实?”青年哼了一声,反手又一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这一击比刚才更狠,向春南白眼一翻,软软向下倒去。
“我父张广武,欢迎你来找我麻烦。”青年低头看着一滩烂泥样的机要军官,轻描淡写的拍了拍手掌,环视四周。
“谁敢对着我的老师动枪,老子砸烂他的狗头!谁敢带走我的手下,老子砸烂他的狗头!”
这时情报总部的军官们才想起这青年的身份,不由得感觉一阵阵的头大。张广武已经是个废人,还在外面行走的只剩下了他认的义子张千禧。
这人若只是孙铿的学生也便罢了,可是大将军认下的义子这个身份,让他很轻易就得到了统帅部里其他老人的赏识。甚至在个别人的眼中,千禧比孙铿还要顺眼一些。
张家小四的名声不是盖的,而且他跟可以欺之以方的帝婿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属于“你狠,他比你更狠”的种类,向春南在他手里不吃憋,才有鬼了。
向春南一晕,他带来的党羽就没了心气。连大气都不敢哼一声,拖着人就朝外溜。千禧目送他们远去,这才转回头来望着齐武道:“你怎么搞得!还染上了滥赌的毛病?”
齐武和千禧的年龄相差并不大,可是后者却一直都是他的长官。因而在他面前,齐武完全与乖驯的绵羊相类。但这个事儿却是复杂得很,一句两句压根就说不清楚。
对于齐武自己来说也是很冤,可又没办法跟千禧说清楚原委。只得低着头打算瞒混过去了事。可是千禧又岂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主儿?立时便把齐武的态度当成了默认,他纵身而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果真滥赌?你这混账!”
说着挥拳就要打下去。可是他的手臂才刚抬起来,就被人拦住了。侧头一看,见是老师身边的侍从官萧孟。不由怒道:“你给我闪开!我收拾自己的手下,干你什么事?”
“老师叫你过去。”萧孟并不恼怒,只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千禧听了将信将疑,又看了齐武一眼,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回来再找你算账!”他冷冷哼道,跟着萧孟走进孙铿的办公室之中。
“院长!”
与齐武见了他的感觉类似,千禧见到孙铿的感觉也一样有点琢磨不清。那个阴冷煞气的青年军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还是那个有点弱弱的孩子。他怯怯的朝孙铿打了声招呼,就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个不停。若不是孙铿笑着让他坐下,恐怕他能把鞋尖看出花来。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勤务兵给他送来的热茶。脑海回荡着孙铿的问题。
“在新部队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这是个笼统的问题。他有点想不出头绪。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还好。”
“肯定会面临这样那样的困难。”孙铿道:“这是你第一次去独立担任一支部队的主官,这和申博照顾你的时候不一样了。要开动你的脑筋,自己想办法解决掉那些困难。”
“是。”
千禧回答着,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齐武那小子不顺眼了,齐武将来是被重点培养的对象,即将成立的伞兵总部中肯定有他的一个位置。从前自己是他的长官,现在却要反过来给他敬礼。这样的落差,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孙铿又问。
“回来要一批装备。”千禧道:“要看兵工厂那边的备货速度。我准备亲自盯着他们生产,然后押解回去。”
孙铿道:“那就在未央宫住下,那里的房子多得是。无论你来这里还是去兵工厂都方便的很。”
“已经找到地方住了。”千禧理所当然的回答。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如果是两年……至少一年前,孙铿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住宿,他都会感到很高兴。在外漂泊的时候,孙铿的那个家,孙铿房间里温暖的灯光都是他最强大的精神支柱。支撑着他,吸引着他。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却淡了。或者说,埋藏的更加深沉了。他爱面前这个男人,他尊敬面前这个男人。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脱离他的庇护,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自由的翱翔。
他那位早逝的兄长曾经告诉他这一变化。
他叫它:长大。
“总而言之,那是一种令人欣喜的变化。”张复亭如是说着,摸了摸他的头顶。
存在于虚空之中的男人和眼前的男人重合在一起。千禧猛地回过神来,望着他。
孙铿并没有察觉他的思绪并没有停留在这儿,依旧顺着自己的思绪道:“那就吃一顿饭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