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妥协，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吗？”孙铿郁闷的道。

在安宁堡时，他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可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但在统帅部这个大机关里，他发现自己的帝婿身份以及辉煌的履历在那些将军们的眼中，确实不值一提。

帝婿身份？连皇室中人都是统帅部的下属，你这小小的帝婿还敢炸毛？履历好看？子婴陛下以来帝国战功卓著的大将军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哪一个的履历不吊打你？

在统帅部里那些隐藏在朝堂之后的老人们眼中，孙铿不过是个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幸运家伙。

偏偏这个幸运的家伙并不承认自己是幸运的，在外面跋扈也就罢了，进了统帅部还以为这里是咸阳安宁堡那个小池塘。

结果就是分分钟被教做人的节奏，军中各部总长们绝不会硬顶，但各种阴毒手段也足以让一个新生部门寸步难行。

这样一股潜在的沛然巨力，即使孙铿有王素的鼎力相助，也不可能力挽狂澜，逆流而上。那样也未免太不把这些久经考验的老人们放在眼里了。

“当然，你也可以试着跟他们斗一斗。”林光一冷笑道：“上一个横扫统帅部的人还是百里无忌大将军。他虽然从没有担任过统帅部总长，但没有哪个部门的长官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后果很严重。”

“林侍从官，你是在挑动自家长官跟统帅部对着干。这样很危险。”申博悠悠开口，神色捉摸不定。

“哦？被你看出来了吗！”林光一哂然笑道：“你还不赶快去告个密，兴许统帅部的大佬们会给你一块啃剩的骨头呢。”

林光一并不喜欢申博，这个标榜是帝国的军官的人，从来对孙铿都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同样，申博也不喜欢这个浑身散发着阴暗气息的侍从官。

“我虽然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但告密这种事还是懒得去做。”申博正色道：“院长，属下认为您还是应该与统帅部诸位同僚缓和关系。”

“我会和王素谈谈。”孙铿叹了口气道：“寻求一个合理的、可行的途径而不是互相倾轧，那样没有胜利者，大家一起腐朽，然后为帝国陪葬而已。”

谈话到此结束，各人陷入忙碌之中。一天的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下午五时整，休沐钟声响起，空军部办公区的军官们纷纷结束了手头的工作，离开了工作岗位。

孙铿走出办公室，蒸汽车已经在门口等着。尽管距离未央宫并不远，但特侦十一还是不愿意让他与大众接触过密。接触的人越多，危险就越高。谁也不知道长安城里藏了多少刺客，万一有一个得手，对于帝国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去大将军府。”孙铿关上车门，敲了敲前座的隔板吩咐道。

“是！”车长恭谨的回答，然后扳动了沉重的手柄。蒸汽车缓缓加速，驶出了统帅部大楼。

老槐树街，王大将军府。

听到门人传来的消息后，王素苦笑着向母亲躬身请罪。

“母亲，那个好惹事的上门来问罪了。儿子暂且去应付他，等会回来再跟您下棋如何？”

“去吧去吧。”王母道：“我让侍女们陪我下棋就好了。是你一力让他出仕就任军职的，要善始善终，不要虎头蛇尾。”

“儿子谨记。”王素点头答应，在仆人的引领下，健步走进书房。刚一推开门，就看到孙铿站在书架前，背着手打量书架上的兵书战策。

“安宁堡是目前帝国最高等军事学府，帝婿本身就是极为优秀的军事教育家。何苦来我书房，看我那点可怜的存货？”王素给孙铿倒了一杯茶，然后摆手命侍候的仆人退下。他笑着打趣了一句，拉着孙铿的手请他在沙发上坐下。

“这就是你一力让我参与其中的统帅部？”孙铿冷笑道：“我忽然对你产生了无限的同情，跟这样一帮猪一样的队友一起共事，还能做到如此优秀。真是辛苦你了。”

“他们其实也不是坏人，只不过对你成见太深了。”王素打着圆场道：“再者你名扬天下靠的就是军略相关，他们这些宿将，自然要给你一点颜色看看。说是欺生也不为过。”

“他们若是坏人，我倒省心了。”孙铿呷了一口滚烫的茶，皱了皱眉又把茶杯放下。“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是那种真的无恶不赦。但人总有私心，要有自己的利益要维护。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何不妥协？”

“实为没有必要。”孙铿叹道：“臃肿的指挥机构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如同一盘散沙一样的反应能力和像渔网一样的保密能力。军法庭我且不去评论，单说军情部。特勤部已经在军情部甄别出了十几个双面谍，如果再深究下去，怕是没有几个人是真正清白的。你想一想，如果我把空军情报机关交给这样的人管理，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有那么严重？”王素悚然，闫峰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若是特勤部在军情部里的收获如此巨大，那么其他非情报部门被渗透的程度将更加恐怖。“你想怎么干？”

“其他方面可以暂放一放，军情部必须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孙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参照特勤部，在短时间内形成有效的作战能力。”

“军情部里利益相关盘根错节，不光是内部人员，边军防御面也跟他们的关系匪浅。你这一句大刀阔斧说得倒是简单，实际做起来……不提也罢。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全力支持。”孙铿眯着眼睛道：“我离任之前，给你打造一个战力不输于特勤部的情报机关。”

若是别人这么，王素说不定会拍着对方的肩膀说他太年轻，然后把这大言不惭的家伙扔进冰窖里冷静个十几年。

但这个人不同，他在先帝有限得支持下，几乎徒手创造了一个崭新的时代。这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难得在自己的手下做事，怎能不大干一场？

“此话当真？”王素不动声色。

“我何时骗过别人？”

“那好！以你任期为限，我给你创造条件，你负责把军情部改造成跟特勤部一样的情报机关。”

……

孙铿回到未央宫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正好赶上内阁觐见的尾巴。因为是年假后第一次的大觐见，内阁组几位重臣的车驾把未央宫宫门堵得满满当当。

这种情况下，孙铿回家的兴致立时就减少了一大半。索性把卫队扔在未央宫门口，只带着林光一和萧孟两个在长街上闲逛。

“咕咕……”

肚子一阵不争气的叫声之后，孙铿关切的望着萧孟。年轻的侍从官为难的笑了起来。

“刚好我也饿了，不如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吧。”孙铿道。

“我在长安养伤的时候，经常去一个地方。那里的酒水不错，食物也算有特色。不如我带你们过去，劳累了一整天，是该喝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林光一笑道。

孙铿催促道：“那就快些去吧，填饱了肚子再回去。”

一行三人径直穿过秦宫宫门，林光一领着他们进到一家挂着酒旗的门店。门前挂着一面金字隶体横匾，上书“丁保驴肉店”五个大字。虽然此时已经是十点多，生意依然兴隆。

孙铿回忆了几秒钟，指着门店道：“这地方我来过。”

林光一微微一笑，“这家店已经开了数年，生意一直很好。”

他俨然已经是这里的熟客，门前相迎的酒保看见他，立刻热情的过来招呼。把三人引入店内，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三人落座，林光一随口吩咐道：“要你们掌柜切五斤驴肉，再来三角稠酒。其他配菜还是老三样，你看着去整治。”说罢，从兜里摸出十块钢元来，拍在酒保手里。

酒保兴高采烈的去忙碌，孙铿好奇道：“要这么多东西只花十块钢元，当真是物美价廉。”

“你这就大错特错了。”林光一笑道：“这家店自从被认可了以后，已经在长安连开了四五家分店，不过掌柜一直都在总店这里招呼客人。普通的肉夹火烧倒还是那个价格，但掌柜亲手切的肉也水涨船高，一般人是吃不起了。刚才那笔钱是给酒保的小费，让他腿脚麻利一点而已。这一餐下来，城门兵半月的军饷已经没有了。”

“居然这么贵？”孙铿禁不住咋舌，又忍不住笑道：“这家店掌柜倒也有点斤两。”

“人有了追捧的，自然而然路就宽了。”林光一道：“这家店的掌柜也如是，能在秦宫门外站住脚跟，本身就是有实力的。”他正说着，就看见丁保亲自端着一盘肉过来。

“林长官，好久不见您了。”丁保扫了一眼林光一身旁的客人，心脏剧跳了几下。把肉放到桌上，欠身道：“请慢用。”

没想到时过经年，再次又让他遇上了这人。看上去这是个动手的好机会，他没带随从，又毫无防备。

但是，丁保却有点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动手了。他不是关大那种心志坚定的职业杀手。成为他们豢养的杀手，也只是机缘巧合。

当时间慢慢磨平了心中的坎之后，他愈发开始习惯这样平和的生活。一旦动手，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要在阴影和逃亡中度过。那不是他想要的。丁保如是想着，心中杀意消退，再也没有了动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