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已经做好起飞准备，飞行将在半个小时后开……”

军官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惶急的叫道：“这怎么使得！”

羽衣闻声回头，看见贺八方一张黑脸都惊得发白了。他见女皇目光投注过来，忙前趋一步，欠身道：“谁也没做过的事情怎么能让他亲身犯险？万一……”他不敢想下去，只是目光灼灼的望着羽衣，请她定夺。

“以他万年不出洞的性格，主动要去做一件事。你我想要拦阻恐怕是不可能的。他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就随他去吧。”羽衣却是没那么大惊小怪，抿嘴笑道。

王素对贺八方的担忧也是不以为然，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贺左相不要担忧过甚，若是什么都恐慌，那么迄今为止我们没有伞兵，也没有飞艇。天空对我们而言依然还是遥不可及。”

贺八方被他们两人驳得没话说，他对这飞行也是不甚了了，只得作罢。但他的担忧并非没有同盟者，陶辛正是其中一个。自从孙铿作出决定之后，他就一直站在扶梯上不肯离开。

“我有代替的试飞员，这个事情不需要你做。”他苦苦哀求着，期待有人能帮自己的忙，过来一起劝说。

“对你自己的设计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就算我有十足的信心，但天空中的状况凶险莫测……”

“贺铭！”孙铿没理会他，朝跑道旁做准备的少年招了招手。“我来做第一个，你有意见吗？”

“报告老师，如果是虎子首飞，我可能要跟他一争高低。但是您……”贺铭轻轻摇头，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贺铭！你怎么能这样说！”

“这么跟你说吧。”孙铿笑得极为轻松。“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具备动力飞行机械飞行经验的人——那些圆滚滚的东西不算。别忘了机械星。”他低声提醒陶辛。

……

咸阳城外，空军部总长吕琛和何虎子两人挤在一辆货运马车上。赶车的侍从官已经将马速提升到了极致，轮子腾空而起，像是要飞起来的样子。

吕琛一手扶着车栏，一手扶正已经歪到肩膀上的军帽。颠簸中他不敢张嘴，生恐上下开合的牙关会把舌头咬破。

空军部总长沦落到去乘坐马车赶路，现在吕琛心中把车行老板吊起来打一顿的心都有了。出发前已经预料过一切突发事件，但最后两辆蒸汽车却一起坏掉了。

若是连带着也把虎子的首航也泡了汤，吕琛只能把吕耀明杀了祭天，否则难平他心头之恨。

想到此处，心里更加着急。拍着侍从官的肩膀催促道：“再加快！马上就要到了！”

马车从咸阳城门口绝尘而过，招来城门处行人的一阵不满的嚷嚷。不过这会儿吕琛已经顾不上了，幸好不用进城，他知道有一条便道可以直达一航校的大门。驶上便道之后，道路稍微平坦了些。这一路夺命大狂奔让两人都狼狈不堪，不过若是能赶上首航，那也是值得的。

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冲进一航校的大门。侍从官下车跟哨兵解释，吕琛来不及等他上来驾车，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勇气，手足并用爬到车夫座位上，扬起马鞭朝着马臀上很抽一记。

马儿吃痛，扬蹄狂奔。劲烈的风吹来，把他的军帽也吹落地上。但他已经全然不顾，最后的路程须臾而至，而此时，孙铿已经做好了起飞的准备。

“且慢！”吕琛情急起身，高声喊道：“试飞员已经来了！我以空军部总长的名义命令你们，停止试飞！”

他这一声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来。吕琛扫了一眼，看到女皇陛下、左相以及统帅部的诸位长官同僚还有坐在驾驶舱里的孙铿……他只感觉浑身一紧，头皮发麻。

“我以空军部总长的名义，命令你们停止试飞。”他硬着头皮又喊了一遍，把马车径直驶到跑道旁边。

“你确定？”孙铿的脸色古井无波。

“老师！如果您事必躬亲，那还要我们有什么用？”何虎子从车厢里一跃而下，站在扶梯前仰望着孙铿。

“我准备好了，我要飞。”

“明白。就是在等你。”孙铿歪了歪头，“去做准备吧。”

“是！”何虎子举手敬礼，然后飞奔着去了。

贺铭见此情景，有些落寞的向后退了一步。到底还是输给了他，这让他有些不甘，却无可奈何。

孙铿从座舱中回到地面，也让陶辛和他的僚属都暗暗松了口气。他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感觉，神态轻松的走到吕琛面前，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若是因此而丢了空军部总长的职位，也算求仁得仁，求果得果了。”

吕琛心里“咯噔”了一下，干笑道：“情急之下，难免有些失态。”

“该你的就是你的，跑不了。”孙铿拍着他的肩膀道：“去那边观礼吧，这边没我们什么事情了。”

吕琛嘴里应着，却一步都不肯挪动。

孙铿知道他心里担忧什么，也不催促。走到贺铭身边，低声道：“你很不甘心？”

“……是。”贺铭沉默了一瞬，坦然点头承认。

“你放心。以后新的机型将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你要飞的机会多得是。你和他的竞争，这才刚刚开始。何必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

说话间，何虎子已经穿好了装备爬上“雨燕”号。他站在驾驶舱外刻意停留了几秒钟，早已经等待的摄影师将他的形象永久留存在银版底片上。

十五分钟后，雨燕号经过五百五十米的滑跑之后，腾空而起。它仿若出飞的雏鸟，战战兢兢的冲上天空。

地面上陷入一片欢腾之中，这不同于第一代实验性质大于实用性质的验证机，而是人类掌握的第一种自主动力飞行机械。这也意味着，飞龙这种生物不再是天空的霸主，人类可以与之一争短长。

辉煌的背后，隐隐有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来。雨燕号首飞成功三天后，一则消息占据了长安各大报刊的醒目位置。

“空军部首任总长吕琛引咎辞职，楚亲王地位岌岌可危。”

空军部被视为孙铿的自留地，吕琛更是他的得力干将。自从空军部组建以后，吕琛这个技术官员出身的文职军官就如同坐了一式火箭一样急速爬升。短短三年时间，就已升到一级上将军的位置，距离大将军职位，貌似只有一步之遥。

而现在没有任何预兆，吕琛的神话就宣告终结了。外界难免会诸般猜测，而将吕琛视之为军界重要棋子的吕谦益也忧心忡忡，消息放出之后的七天时间内，已经是第四次来到安宁堡与孙铿商量对策。

“没有办法，这是羽衣的意思。”孙铿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摊着手跟吕谦益抱怨自己的难处。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空军部的果实被统帅部的人摘走？”吕谦益坐不住了，皱着眉头道：“这几年时间，吕家的投资基本上投在一航所和一航校。连本钱都没收回来，就这么被人撬走……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关于继任者，肯定还是要从安宁系里面出。”孙铿道：“因为对统帅部而言，空军部是个烫手的山芋。他们想拿走，但是又没有合适的人手。换了其他人去掌管，想过我和王素这一关，可是难度非常大的。”

“那就好……那吕琛的未来该如何安置？”吕谦益道。

“他肯定还是要在军方的，不过空军部是待不下去了。”孙铿道：“还有一个去处，以及来钱的买卖。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

吕谦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精明，他早已经心知肚明，吕琛的离任，眼前这位恐怕出力不小。但也怪不到他的头上，都怨自己的侄儿太过跋扈，以致授人以柄。

捱了一巴掌，该是到了要甜枣的时候了。他打定主意，这次如果不能从孙铿这里要到足够的好处，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既然对方主动伸出了橄榄枝，那他也没必要故作清高。同盟还是要维持下去的，但利益也一分钱都不能少了。

“飞行机目前已经进入了实用阶段，下一步将会取代飞艇的地位，在军用领域进行大规模推广。刚好安全气体也已经研发出来，达到了大规模生产的标准。我准备建议国家成立民用航空运输部门，吕琛可以去那里担任部门总长。首批客货运输企业暂时就两家，子严殿下已经明确要进场，为了能够形成良性竞争氛围，我准备把另外一家企业的牌照发放给你们。意下如何？”

孙铿果然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吕谦益快速的思索了起来。以一个空军部总长的职位换来民用航空运输部总长和一个航空运输企业的名额。

这样一来，航空运输这块新兴的大肥肉就会落入吕家的手里。也许用不了几年的时间，他投下去的资产就会三倍甚至五倍的回来。谁都知道，飞艇的运力大，航速快。要是再有了安全气体，那真的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他没有迟疑太久，点头道：“那好。我侄儿的工作就让我去做。具体的事务，我会让耀辉来跟你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