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大人给我指条明路，宁愿做牛做马报答。”戴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是六神无主的哀求。

“罢了。”闫峰只是叫他来敲打敲打，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否则他们拍屁股走人就是，何须如此蘑菇？

“你的行事太过狠绝，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蠢。操之过急，最终导致与安卓拉水火不容。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帮你太多，毕竟安卓拉和陨星者之间也有师生之谊。你让他做老师的去对付自己的学生，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做到两不相帮，你们各凭本事，来获得赤旗军的主导权。”

“各凭本事？”戴耶双眼发直，茫然道：“安卓拉是陨星者的学生，而我却是您最卑微的仆人。”

“你是秦帝国最卑微的仆人。这个地位还不够吗？”闫峰转过身来，笑吟吟道：“这是你唯一能与陨星者的学生相抗衡的武器，希望你能够善用他。”

戴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想再问什么。可是闫峰已经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戴耶不敢违忤他的意思，只得爬起身退了出去。

尚有光站在闫峰背后，轻声问道：“真的什么都不插手？”

“是啊，没有办法。”闫峰苦笑道：“谁让我死心塌地的追随他来着？”

这是长官和长官的长官的私事，尚有光插不上手。他也只有沉默，并且心中对那位长官的长官的印象又坏了几分。除了写出几篇纲领性的东西之外，此君最大的成就就是把他的亲卫队正变成了自己的女人。这并不像他曾经认识了解的那个男人，更像是个沽名钓誉且私生活毫不检点的败类。

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值得林光一和闫峰这样的人杰誓死追随呢？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尚有光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了是吗？”闫峰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扶着栏杆笑眯眯的问道。

“确实。”尚有光坦然答道。

“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他的人寥寥无几，我算是其中一个。他也是人，重压之下也会犯错，会竭嘶底里，要找个地方或者人释放压力。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这种解释，就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在耍脾气算了。虽然我这样说有点儿戏，但事实就是这样。”

“难道你就只能让他放纵吗？”

“又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像秦历714年对他的那样？或者干脆一点杀了他，一了百了。”他回过身来，笑得有些阴森。“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我们只能看着，谁也插不了手。如果他沉沦，那么他身边的人乃至整个帝国也会随之沉沦；如果他振奋，那么我们的未来就有希望。”

“是帝国的希望，还是你们的希望？”

“帝国的，我们的，有区别吗？未来的帝国皇帝，无论是不是受到官方的承认，都是他的种。就算他心里装的是全人类，最终下来，还是要为自家产业考虑的。”

话中之意近乎赤裸，尚有光顿时沉默。这是他无法回避的事实，在嬴族几乎绝嗣的情况下。尽管孙铿此时依然还是亲王身份，羽衣才是天下的共主。但是百年之后，谁又能管得住他们的孩子选择自己姓孙还是姓嬴？

想到此处，尚有光也只能干笑。“闫长官深谋远虑，确实非一般人可及。”

闫峰哂然一笑，“你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个夸赞我还必须要接受。因为这是我平生最为大胆的一次投资，也是最为成功的一次投资。”

他的话音未落，二层栏杆上就传来孙铿的冷哼。“编排够了就赶紧给我滚上来！那个……尚有光，你也一起来吧。”

闫峰轻声一笑，朝尚有光摊了摊手。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之中。

“刚刚收到了我们情报网的鸽信。”孙铿手中拈着一张纸条，站在窗前低声道：“麻烦来了，希罗已经抵达雷哈尔大公领地，正在准备第二次围攻。看来他们吸取了上次失败的经验，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至少十倍于己的正规军。”

“那我们应该尽快撤离这个是非之地。”闫峰沉声道：“以目前赤旗军的实力，完全没有能力保卫这座城市。”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戴耶和安卓拉，让他们过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争斗出一个结果来，而是要同心协力共同抗敌。我希望他们能拎得清主次，尤其是戴耶那个蠢货。”

闫峰凛然，垂头不语。事情落到这个地步，是他和孙铿角力的结果。选择戴耶，责任大半要落到他自己的身上。回去若是总结检讨，一个“识人不明”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请院长阁下放心，戴耶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尚有光忍不住开口替闫峰辩解，言下之意却是在隐隐嘲讽孙铿对安卓拉的掌控已经完全失灵。

“尚校尉！请注意你的言辞。”闫峰侧头训斥了一句，随即将目光转到孙铿的身上。“该我的责任我都不会推卸。戴耶的工作我去完成，如果他不听话，那么就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孙铿的面色依旧阴沉，他捏着纸条沉吟不语，似乎在筹措着说辞。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传来。

就在十几分钟前，安卓拉带人冲进了戴耶的住所，将他的头颅割下，挂在了深红城堡顶层的旗杆上。

在灭顶之灾面前，赤旗军内部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展示出了强大的求生能力；同时也拒绝了孙铿最后的善意。

太阳落山前后，赤旗军拉沃千人队率军前来包围了孙铿的住所。并且带来了安卓拉起草的，特别针对秦人的驱逐令。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闫峰看到驱逐令后，冷笑着讥讽道。现在孙铿和他一样，已经有了相同的罪名了。

夜幕降临，师生两人再次走到了一起。只是这个时候，导师的脸色有些难看。而学生负着手，不卑不亢的与他沉默相对。

“呼——”安卓拉仰头呼吸了一大口满含水腥味的空气，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来。“自由的空气。导师，感谢您教会了我太多的东西。”

“自由的代价是生命，你付得起？”孙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实在不该教你太多，学到了东西第一个就拿出来对付你的导师。”

“导师您还教会了我感恩，否则我会像对戴耶一样杀了您。”

“我可以随时取你性命，但是并没有。”孙铿拍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因为我认为你存在的价值，高于我杀死你的价值。我需要你做一株蒲公英，随着风把种子吹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安卓拉脸上露出怀疑之色，他虽然知道孙铿的卫队很强，但也只是强到能伏杀巨龙，打败十几个公白飞的地步。能在万军之中杀死他？毕竟个人的强力与千军万马比起来，几乎微不足道。

“不信吗？”孙铿笑了笑，转头望向一侧。萧孟会意，嘬唇吹了一声长哨。哨声越传越远，竟然传到了深红城堡的方向。

黑夜中腾地闪出一团火球，将城堡的轮廓照亮。安卓拉惊出一身冷汗，回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孙铿。如果当时他真的动了杀念，恐怕等待他的就是这样一场灭顶之灾吧。对于秦人，他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恭恭敬敬的长身一礼。

“学生感谢导师不杀之恩。”

“不说这个了。”孙铿道：“既然你一定要我离开才肯放心，那我也只能离开了。但该说的还是要说：都堡城，你们守不住的。去黑森林建立营地，做好长久抗战的准备。”

“我也有话要告诉导师。”安卓拉道：“十万敌军不算什么，我们对付他们已经有了成功的经验。接下来就是打败他们，牢牢的占据这块属于我们的土地。我认为，只有土地才能够招揽足够的反抗者。没有土地，我们只是一群流寇。”

“你们……”

“多说无益！”安卓拉快速的打断了孙铿的话，坚决伸出手指向远处的大船。“请上船吧。”

帆船驶入夜色之中，这座沉眠的城市被黑色的幕布吞没。站在岸边的安卓拉也陷入黑沉沉的大背景里，再也看不到。

孙铿扶着船舷上的栏杆，想要看穿那浓厚的黑，仔细回想这一路来的荒唐，他突然笑出了声。

苍凉的笑声在甲板上回荡，传进船舱里。

蒙蒂斯贴上自己的假须，对镜自揽。转头望着矮几旁独酌的狐步左道：“需要我们出去看看吗？”

“挺好。”狐步左头也没抬，端着杯子敷衍道。

“你看了没有就说好。”蒙蒂斯怒道：“认真一点，他死了不仅仅是你孙女守寡那么简单。”

“哦。”狐步左抬起头来，随手一指。“你们神通广大，去想办法开导他啊！”

这话说出来，蒙蒂斯也没了办法。拈着胡子走到矮几前，夺了狐步左的酒杯一饮而尽。“我得出去劝劝……”

他的话音未落，窗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蒙蒂斯听清了脚步声的主人，神情顿时一松。

“再给我倒一杯。”他陪着笑将酒杯递到狐步左面前。

狐步左瞪了他一眼，却没拒绝。倾壶斟了一杯酒，茫然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